段砚舟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顿了一下,才将袋子递过去,声音低沉:“早。”
袋子里换成了热乎乎的饭团和同样的甜牛奶。温雨慈抱着早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她熟练地拿起那个粉色头盔,自己戴好。
段砚舟看着她动作,没说话,只是在她笨拙地试图扣好扣带时,才自然而然地伸过手。
“抬头。”
他的声音很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温雨慈乖乖抬起头,感受着他的手指绕过她的下巴,细微的摩擦感带来一阵战栗。她屏住呼吸,生怕被他察觉自己的慌乱。
她微闭的眼眸,有些颤抖的睫毛被段砚舟尽收眼底,他的动作似乎比上次更慢了一些。
系好扣带,他的指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她下颌边缘极轻地停顿了一瞬,快得仿佛只是错觉。温雨慈抬起眼,恰好撞进他深邃的眼底。他的目光沉沉,像是藏着许多未明的话语。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有清晨的风掠过耳畔。
“……上车。”最终,还是他先移开视线,率先跨上了机车。
图书馆的同一个角落,阳光依旧明媚。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的气氛从一开始就自然了许多。温雨慈讲解得更流畅,段砚舟提问的次数也明显增多,甚至偶尔会提出不同的解法,和温雨慈低声讨论起来。
他们靠得更近,胳膊相触的次数变得频繁,有时是为了看清同一道题,有时只是无意的碰撞。每一次短暂的接触,都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荡开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休息时分,段砚舟依旧主动去接水。这一次,他回来时,手里除了水,还多了一小盒草莓。
“店员推荐的。”他语气随意地将盒子放在她面前,目光却看向窗外。
温雨慈看着那盒鲜红欲滴、洗得干干净净的草莓,愣了一下,随即心底涌起大片的甜,比手中的甜牛奶还要浓郁。她捏起一颗放进嘴里,清甜的汁液在口中漫开。
“很甜。”她笑着说,鼓起勇气将盒子往他那边推了推,“你也吃。”
段砚舟回过头,看了看草莓,又看了看她染着笑意的眼睛,沉默地拿起一颗,放进了嘴里。阳光落在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上,温雨慈慌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研究草稿纸上的公式,耳根却悄悄红了。
时光再次飞快流逝。当时钟再次敲响时,两人几乎同时抬起头,目光在空中交汇,都闪过一丝意犹未尽。
走出图书馆,午后的阳光正盛,透过稠密的树叶,在柏油路上洒下粼粼晃动的光斑。段砚舟载着温雨慈拐进家附近的公园里,社区公园,绿树成荫,有几个老人正在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段砚舟停在一个长椅旁,侧头看她:“歇会儿?”
温雨慈正觉得脸颊被晒得有些发烫,连忙点头:“好。”
两人坐在被树荫笼罩的长椅坐下。书包放在脚边,短暂的安静再次降临,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模糊的市井喧哗。温雨慈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长椅边缘的木质纹理,心跳在沉默中渐渐又变得清晰可闻。
她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静谧,语气是她试图营造的、属于“小老师”的认真:
“下周有小测验,以你现在的程度,考试应该不会太差。”她转过头,用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段砚舟,强调道,“但你要认真一点考,这样才能知道你到底哪里还薄弱,我们后续才能有针对性地补哪里,知道吗?”
她一本正经嘱咐的样子,配上那双清澈得能倒映出他身影的眼睛,让段砚舟觉得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软又痒。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极浅却真实的笑意,然后顺从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点头,温雨慈才像是完成了某项重要任务,心下松口气,满意地别过脸去。然而,后知后觉的羞赧这才迅猛袭来——她刚刚是不是太严肃了?语气会不会有点太说教了?他那个笑……是什么意思?
各种念头纷沓而至,让她原本白皙的脸颊几乎在瞬间便布满红晕,那红色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后,像是从肌肤最里面透出来的,在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娇嫩动人。
段砚舟看着她侧脸上那抹诱人的绯色,以及那几乎要变得透明的、小巧如玉的耳垂,呼吸猛地一窒。他的目光像是被钉住了,心脏失控地重重擂鼓,喉结随之猛地滚动了一下,干燥感瞬间席卷而来。
他猛地反应过来,有些狼狈地迅速别开视线,自嘲般地抬起手,用力摸了一把后颈,仿佛那里能擦掉某种不该有的燥热和悸动。他垂下眼睑,盯着地上摇曳的光影,几乎是咬着牙,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喃喃低语道:
“真是要被你玩死了……”
这无声的折磨,这不受控的心跳,这突如其来的、让他手足无措的吸引力……全都源于身边这个看似一无所知、单纯又认真得过分的小姑娘。
温雨慈正沉浸在自我的羞涩里,隐约听到他好像说了句什么,却没听清。她眨了眨眼,压下脸上的热意,转过头,睁着两只无辜又清澈的大眼睛,疑惑地望向他:“嗯?你刚才说什么?”
段砚舟闻声抬眸,恰好撞入她全然不设防的、带着纯然疑问的目光里。那眼神干净得像一汪清泉,反而衬得他刚才那句低语和那些翻涌的念头有些“罪大恶极”。
他心底那点躁动忽然间就奇异地平复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和……无奈。他看着她,最终只是轻轻地、带着一丝拿她没办法的纵容,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阳光透过枝叶,在他带笑的眉眼间跳跃,柔和了他往常略显冷硬的轮廓。
见他但笑不语,只好抿了抿唇,重新将注意力强行拉回“正事”上,只是心跳依旧快得不像话。她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划满重点的笔记本,递到段砚舟面前。
“这个……是我根据之前小测验范围整理的重点题型和易错点,你拿回去看看,有不懂的……”她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小了下去,“……可以随时问我。”
段砚舟的目光移到那本字迹工整、甚至用不同颜色笔标注得清清楚楚的笔记本上。他接过本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的边缘,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极轻地搔了一下,泛起一种陌生而柔软的酸胀感。从未有人为他如此细致地做过这些。
“温老师,”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戏谑和温柔,“这么负责?”
温雨慈被他这声突如其来的“温老师”叫得脸颊更烫,手指绞着衣角,强装镇定:“当、当然要负责!既然答应帮你补课,就不能半途而废。你要认真看,知道吗?”
段砚舟看着她明明害羞得要命却还要强撑出严肃认真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他压下心头那阵莫名的躁动,郑重其事地将笔记本收进自己的书包里,应道:“好。谨遵温老师教诲。”
他的语气似乎格外认真,可那声“温老师”再次钻进耳朵,温雨慈只觉得一股热意直冲头顶。她猛地站起身,语无伦次:“那个……时间不早了!我、我该回去了!”
说完,几乎不敢再看段砚舟的表情,转身就要走。
“温雨慈。”段砚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却轻易地定住了她的脚步。
她迟疑地回过头。
只见段砚舟也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挺直的鼻梁和线条清晰的下颌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微微垂眸看着她,从书包里面掏出一小盒包装精致的草莓牛奶,插好了吸管,递到她面前。
“补充点能量,”他的语气听似随意,目光却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干燥的唇瓣上,“……讲了一上午题,辛苦了。”
温雨慈愣愣地接过那盒还带着凉意的草莓牛奶,指尖碰到他微温的指腹,像是过电般微微一颤。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吮吸起来,清甜冰凉的奶液滑入喉咙,却丝毫无法平息心底翻涌的热浪。
段砚舟就站在她面前,没有催促,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喝牛奶时微微鼓起的腮帮和轻轻颤动的睫毛。空气中弥漫着草莓的甜香和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张力。
直到温雨慈喝完最后一口,段砚舟才自然而然地接过空盒子,精准地投进了几步外的垃圾桶。
“走了,”他侧过头看她,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淡,却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送你到楼下。”
温雨慈跟在他身侧,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沉默地走回小区。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不时地交叠在一起,又分开。
到了单元门口,温雨慈低声道:“我上去了。”
“嗯。”段砚舟点头。
温雨慈转身走进楼内,才敢回过头。她看见那个挺拔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目光似乎正望着她的方向。
楼外,段砚舟直到看着那个楼层的某扇窗户亮起了温暖的灯光,才缓缓收回视线。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递过牛奶时那细微的、柔软的触感。他捻了捻手指,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这才转身,融入了傍晚渐起的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