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锁门之后(1 / 2)

联合实验室的空气永远带着一丝精密仪器散热孔排出的微暖气息,混合着能量束特有的、近乎臭氧的清新味道。艾雪蜷在艾克亲手设计的孕妇座椅里,像一株终于找到支撑的藤蔓。她侧身紧贴着艾克,脸颊几乎埋在他深蓝色工作服的肩胛处,贪婪地汲取着那独属于他的、如同阳光晒透棉布又混合着实验室金属微热的气息。艾克单手操作着面前的光屏,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稳定地跳跃,调整着能量场核心的参数。另一只手,则被艾雪紧紧抱在怀里,充当着她脆弱世界的锚点。笨笨在不远处哼着不成调的电子音擦拭设备外壳,聪聪则对着数据流发出冷静的指令。多面体沉浸在他的微观粒子世界里,冰柠檬的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学步车里咿呀蹬腿的多辰和多星。

这份紧密到近乎连体的依偎,像一幅凝固的画,落入了不速之客的眼中。

莉亚站在实验室巨大的合金感应门外,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数据板边缘。她是隔壁生物工程组的助理研究员,有着一头精心打理的栗色卷发和一双看似热情实则精于计算的眼睛。上次路过联合实验室时,她恰好瞥见艾克站在穹顶模拟天光下调试设备,专注的侧脸线条在柔和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冷峻。那一刻的心动,像一颗种子悄然埋下。这次,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替自己的组长送一份需要艾克签字的跨组实验数据确认单。

感应门无声滑开。莉亚脸上瞬间挂起职业化的甜美微笑,目光精准地投向艾克所在的位置。然而,那笑容在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如同被低温瞬间冻结,僵硬地挂在脸上。

艾克确实在那里。但他并非如她想象中那样独自专注于工作,或是温和地与人交谈。他的身边,几乎嵌在他怀里,是那个金发、此刻脸色略显苍白却带着一种奇异安详感的艾雪。艾雪整个人蜷在宽大的座椅里,一只手环抱着艾克的腰,另一只手抓着他空闲的手臂,脸颊依赖地贴着他的肩膀。艾克的手臂自然地垂落,任由她抱着,姿态充满了无声的纵容和保护。他正微微侧头,似乎在低语着什么,眼神里的专注和温柔,是莉亚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的。那份亲密无间,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艾克与世界隔开,只容下臂弯里的人。

莉亚的心像被冰冷的针狠狠刺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维持着微笑,踩着高跟鞋,尽量让脚步声显得清脆而不突兀,走向那对仿佛自成一体的人。

“艾克博士?”她的声音刻意放得甜美而清晰。

艾克的目光从光屏上移开,看向莉亚,眼神里的温度迅速褪去,恢复成实验室里常见的平静疏离。“莉亚助理?”他认出了她,但语气平淡无波,并未停下手中的操作,只是指尖的速度放缓了些。艾雪似乎被这陌生的声音惊扰,环抱着艾克的手臂下意识收得更紧,眉头微蹙,往他怀里更深地缩了缩,仿佛寻求更深层的庇护。

莉亚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艾雪那毫不掩饰的依赖和艾克自然而然提供的庇护,像针一样扎着她的眼睛。她将手中的数据板递过去,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打扰了,艾克博士。这是我们组关于‘生物能场与粒子流耦合’的初步数据报告,组长希望您能先过目确认一下,签个字。”

“放那边吧。”艾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一张空闲的辅助台,目光很快又回到光屏和臂弯里的艾雪身上,仿佛那数据板无关紧要。“稍后我看。”

莉亚的手指捏紧了数据板,指节微微泛白。“好的,艾克博士。”她将数据板轻轻放在指定的台面上,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她的目光飞快地在艾雪身上扫过,掠过她微凸的小腹,掠过她依赖的姿态,掠过她头顶那枚即使在虚弱中也固执闪光的金色永生花环,最后落在艾克那张线条冷硬此刻却写满专注守护的侧脸上。一丝混杂着嫉妒、不甘和被忽视的恼怒,如同毒藤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她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有些刺耳,带着一股压抑的冷意。

时间在仪器低沉的嗡鸣中流淌。艾雪的脸色似乎比之前更白了些,她不安地动了动,一只手无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胃部,另一只手依旧紧紧环着艾克。

“艾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虚弱和焦急,“我……我得去下洗手间。”胃里那熟悉的翻搅感正在加剧,脱离艾克气息笼罩的恐慌也随之升起。

艾克立刻停下所有操作,目光完全聚焦在她脸上:“能忍吗?我陪你到门口?”

艾雪咬着下唇,艰难地摇摇头,脸颊因忍耐而泛起病态的潮红。孕吐的汹涌感如同涨潮,根本不容拖延。她必须立刻去那个最近的、几步之遥的洗手间。“就在旁边……很快……”她试图撑起身体。

艾克迅速而小心地扶她站起来。艾雪双腿有些发软,几乎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倚在艾克身上。艾克半扶半抱着她,快步走向实验室内部那个专属于核心成员使用的独立洗手间。就在艾雪推开厚重的合金门,身影消失在门后的瞬间,艾克清晰地看到她回头望来的眼神——充满了对即将离开他气息的恐慌和对他的绝对依赖。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视线。

艾克就站在门外几步远的地方,没有离开。他背靠着冰冷的合金墙壁,目光紧紧锁住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金属看到里面的人。他双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攫住了他。笨笨好奇地往这边看了一眼,被聪聪一个无声的数据指令调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艾克的心跳在寂静中擂鼓般敲击着胸腔。三分钟……五分钟……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传来,连水声都没有。这反常的死寂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艾克的神经,越收越紧。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和剧痛毫无预兆地爆发开来,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他猛地站直身体,脸色瞬间变得比墙壁还要惨白。

“艾雪!”他几乎是撞到门上,用力拍打着冰冷的合金门板,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变调,“艾雪!回答我!你怎么样?”

里面依旧一片死寂。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在走廊里回荡。

“多面体!冰柠檬!”艾克猛地回头,朝着主控区嘶声大喊,那声音里的绝望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瞬间撕裂了实验室原有的平静氛围。所有仪器运行的嗡鸣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多面体和冰柠檬几乎是同时被惊动。多面体猛地从粒子流模型前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冰柠檬更是直接从软椅上弹了起来,怀里的电子绘本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脸上血色尽褪。

“艾克?怎么了?”多面体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声音沉稳却带着紧绷。

“艾雪在里面!没有声音!我叫她没反应!门……门好像打不开!”艾克语无伦次,疯狂地扭动着门把手,那坚固的合金纹丝不动。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冰柠檬瞬间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她冲到门边的控制面板前,手指飞快地在光屏上划过,试图调用管理员权限解锁。“权限被临时覆盖了!是外部指令锁死!”她的声音也带上了惊怒的颤抖,“有人动了手脚!”

“强行破开!”多面体当机立断,声音冷得像冰。他立刻调出随身光脑,手指化作残影,一串串高权限指令代码瀑布般刷过屏幕。“目标:女卫生间合金门锁,物理熔断程序启动!规避内部人员损伤!笨笨,拿高频切割器来!聪聪,封锁实验室所有对外通道!启动内部监控回溯!”

“收到!”笨笨立刻丢下抹布,飞快地冲向工具区。

“通道封锁中……监控回溯启动,时间锚定:五分钟前。”聪聪的声音依旧冷静,但操作速度明显提升。

艾克只觉得眼前发黑,心脏被那只无形的手攥得快要爆开。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下去,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紧紧攥着自己腰间那条永生植物纤维编织的腰带,指尖用力到发白,仿佛要从中汲取艾雪的力量。另一只手死死按在冰冷的门板上,似乎想通过这层冰冷的金属,感受到里面那个生命的气息。永生花环的光芒在艾雪额角消失的画面,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脑海里。巨大的恐慌和自责如同海啸将他淹没——为什么没有坚持陪她进去?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她?

“坚持住,艾雪……坚持住……”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血沫。

门内,是艾雪无法想象的炼狱。

就在她刚踏入隔间,反手关上门板的刹那,胃里那股一直被艾克气息勉强压制的风暴彻底失去了束缚。她甚至来不及锁门,就猛地扑倒在冰凉的陶瓷水箱上,剧烈的痉挛让她整个身体像一张被拉满又骤然松开的弓。灼热的酸液混合着苦涩的胆汁疯狂上涌,冲出口腔,灼烧着喉咙,带出撕心裂肺的呛咳和生理性的泪水。汗水瞬间浸透了她的额发和后背的衣料,永生花环在剧烈的颤抖中歪斜。

“呃……呃啊……”痛苦的呻吟被呕吐打断,破碎不堪。她试图呼喊艾克的名字,喉咙却像被滚烫的砂纸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恶魔低语的落锁声!

艾雪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她挣扎着扑向隔间门,用力拍打、摇晃:“开门!谁在外面?!开门!”声音嘶哑绝望。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门外隐约传来的、艾克那变得遥远模糊的呼喊。恐慌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四肢百骸,与剧烈的孕吐交织在一起,将她彻底推向崩溃的边缘。

胃里的翻搅愈发剧烈,犹如惊涛骇浪一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的身体。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她的胃里疯狂地撕扯,每一下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她再也无法忍受,踉跄着扑回水箱边,双手紧紧抓住水箱的边缘,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然而,这一次的呕吐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她的胃里已经空空如也,除了胃液,什么也吐不出来了。但干呕却依然没有停止,每一次的抽搐都像是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给扯出来一样,那种剧烈的痉挛让她觉得整个腹腔都像是被撕裂成了碎片。

冷汗如泉涌般从她的额角滑落,顺着脸颊流淌而下,滴进了她的眼睛里。那刺痛的感觉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眼前的世界仿佛都在旋转。她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冷、颤抖,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寒意所笼罩。

她的力量正以惊人的速度被抽离,双腿像失去了支撑一样,软得如同煮烂的面条。她再也无法支撑住身体的重量,只能顺着冰冷的隔间门板,一点一点地滑坐到那冰冷刺骨的地砖上。

“艾克……艾克……”她蜷缩在地上,像一只受伤濒死的小兽,意识在剧烈的痛苦和缺氧中开始模糊,只有这个名字如同最后的执念,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然而,折磨并未结束。就在她瘫软在地,几乎要被黑暗吞噬时,一阵尖锐到无法忍受的剧痛猛地从左小腿肚爆发开来!肌肉如同被无数根钢针同时贯穿,然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拧紧、绞动!抽筋!剧烈的疼痛让她身体瞬间弓起,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牙齿死死咬住了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徒劳地用手去扳自己的脚趾,试图缓解那非人的痛苦,却因为脱力而效果甚微。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紧接着,仿佛嫌这痛苦还不够深重,双乳也骤然传来一阵沉重、发胀、如同被重物反复锤击的闷痛!那疼痛迅速升级,变得尖锐、灼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里面穿刺,又像被滚烫的石头塞满,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她下意识地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试图抵御这来自身体内部的酷刑,却只是徒劳地挤压着痛源,带来更强烈的刺激。眼泪混合着冷汗,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孕吐的翻搅、小腿抽筋的撕裂、胸部的胀痛灼烧……三重痛苦如同三股狂暴的熔岩在她体内奔突冲撞,将她残存的意志彻底碾碎。她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砖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抽搐,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痛苦中沉浮,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带着濒死的绝望。艾克的气息早已消散殆尽,这里只有冰冷、绝望和能将灵魂都撕碎的痛苦。永生花环歪斜地挂在汗湿的金发上,黯淡无光。

“艾克……”破碎的呜咽如同风中残烛,在死寂的隔间里微弱地回荡,最终被新一轮更猛烈的干呕痉挛彻底淹没。

“滋——!!!”

刺耳到令人牙酸的高频切割声骤然在门外响起,伴随着金属被强行熔断时爆出的刺目火花!笨笨操作着高频切割器,精准地对着门锁位置喷射出炽白的光束。合金门板在高温下迅速发红、软化、熔融。

“破开!”多面体厉声下令,眼神冰冷得如同极地寒冰。

“轰!”一声闷响,被熔断锁芯的合金门被艾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开!

浓烈刺鼻的呕吐物酸腐气味混合着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艾克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蜷缩在隔间冰冷地砖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上。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