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驱散了昨夜残留的阴霾，温柔地洒满客厅。空气中弥漫着花草茶清雅的香气（多面体刚泡好的，试图安抚神经），以及一种劫后余生、却又被永恒誓言加持过的奇异宁静。冰柠檬蜷在柔软的沙发里，身上裹着一条厚厚的绒毯，只露出一张依旧带着些许苍白和倦意、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显清透的脸。红肿的眼皮微微耷拉着，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虚空，仿佛灵魂还沉浸在那浩瀚的时空洪流与前世冰冷的绝望交织的余波里。
多面体坐在她身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投入工作台的数据分析。他端着一杯温热的茶水，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深邃的眼眸凝视着窗外快乐星球恒定而秩序井然的天空，眼神却穿透了那片澄澈的蓝，仿佛在回溯一条无比漫长、布满荆棘与星光的灵魂轨迹。前世太子朱标的崩溃与今世被宇宙法则确认的永恒契约，如同两股强大的洋流，在他高度理性的大脑中激烈碰撞、融合。
“法则……”冰柠檬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像被泪水冲刷过无数遍的鹅卵石。“那声音说‘注定相逢’、‘永不分离’……”她微微侧过头，看向多面体，眼神里带着一种迷离的探寻，“这种感觉……好像……并不是第一次。”
多面体摩挲杯壁的手指微微一顿。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迷蒙却又异常清亮的眸子上。“不是第一次？”他重复道，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科学家敏锐的神经被瞬间触动。
冰柠檬轻轻点了点头，裹着毯子的身体下意识地向他那边靠了靠，似乎在寻求一种确认。“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好像我们还在初级实验室打打闹闹的时候……”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努力在记忆的海洋深处打捞着那些早已被岁月尘封、又被前世巨大冲击意外翻搅起来的碎片。“一个梦……非常非常清晰的梦……我们……一起做的。”
“梦？”多面体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她身上。前世今生、灵魂印记、戒指共鸣……任何一个看似无关的碎片，此刻都可能蕴含着通往真相的钥匙。
“对，一个梦。”冰柠檬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沉入了那个遥远的梦境。“好像……是在我们十二岁那年？对，就是那次联合野外地质勘探项目结束后的庆功露营，我们俩守夜看星星，后来靠着睡着了……”她的声音渐渐飘渺，如同梦呓，“梦里……不是这里。光线很柔和，像傍晚的夕阳，又像是……宫殿里巨大的琉璃窗透进来的光……空气里有种……很淡很淡的熏香，还有……新翻泥土和草木的味道……”
多面体的呼吸微微一滞。随着冰柠檬的描述，一段同样被遗忘在记忆角落的、极其相似的梦境画面，如同沉船般猛地浮出他意识的表面！他清晰地“看”到了——那柔和的光线，那混合着泥土草木与一丝若有若无宫廷熏香的奇异气味！那种感觉……太像了！像极了前世太子东宫花园的气息！
“然后呢？”他的声音低沉而急切，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
冰柠檬依旧闭着眼，眉头蹙得更紧，似乎在努力捕捉那些模糊的光影。“梦里……我们好像……站在一片很开阔的地方？脚下是……很平整的石头，打磨得很光滑……周围……周围好像有很精致的花圃，种着……牡丹？还是芍药？记不清了……”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抓紧了毯子的边缘，“然后……有两个人……向我们走过来。”
多面体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几乎是同步地“看”到了梦中那两个人影！模糊，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真实感！
“两个人？”他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冰柠檬的声音很轻，带着梦境的朦胧感，“他们的样子……看不清……像隔着一层水波，或者……一层薄纱……只能感觉到……很年轻，比当时的我们……应该大几岁？穿着……颜色很深……很稳重的衣服？男的好像是……深青？还是墨蓝？女的……是鹅黄？还是柔粉？”她苦恼地摇了摇头，“颜色也记不真切了……”
多面体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同样“看”到了那模糊的色块——深沉的男性服饰，柔和的女性裙裾。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脊椎。
“然后……”冰柠檬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困惑和奇异的笃定，“他们……走到了我们面前。离得很近……大概……三步远？”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个动作，“然后……他们……对我们……行了一个礼。”
“行礼？”多面体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嗯……”冰柠檬缓缓点头，依旧闭着眼，但脸上的表情却变得非常奇异，那是一种混合着理所当然的接受和一丝困惑的复杂神情。“不是那种……仆人对主人的跪拜大礼……也不是朋友之间的随意……是……很郑重，很……规矩的那种……躬身行礼？手臂抬起的角度……好像很讲究……”她努力回忆着梦中的细节，“男的……腰弯得更深一点？女的……稍微……轻一点？但都很……恭敬。”
恭敬！这个词如同闪电般劈入多面体的脑海！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梦中那种感觉瞬间清晰无比——不是畏惧，不是谄媚，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深刻敬意的……恭敬！
“然后呢？”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沙哑的急迫。
“然后……”冰柠檬的睫毛微微颤动，“我们……我们当时在梦里……好像……非常非常自然地……接受了？”她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眸子此刻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没有惊讶，没有推拒……就好像……就好像……那是……理所当然的？就像是……嗯……”她苦苦思索着合适的比喻，“就像是……同辈之间，但对方出于尊敬和规矩，必须行的礼？而我们……接受起来也……非常自然？”
同辈！尊敬！规矩！理所当然地接受！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多面体高度运转的大脑上！前世太子朱标的身份瞬间跃入脑海！作为储君，接受弟弟、宗室子弟乃至朝臣的礼敬，岂非就是理所当然？！
“你……”多面体的喉咙有些发干，他紧紧盯着冰柠檬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当时在梦里……有没有……一种感觉？一种……他们对我们……非常非常……尊重？甚至……带着点……亲近的……依赖？”
冰柠檬的眼睛骤然睁大！如同被点亮的星辰！“对！就是那种感觉！”她失声叫道，裹着毯子猛地坐直了身体，“尊重！非常非常深的尊重！而且……不是疏远的……虽然看不清脸，但感觉……他们对我们……很亲近！很……信赖？就像是……就像是……”她苦苦思索着那个最贴切的形容，一个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带着不容置疑的直觉猛地冲口而出：
“就像是弟弟……对哥哥和嫂嫂那样！”
“轰——！”
如同宇宙初开的星爆在意识深处炸响！前世太子朱标的身份，与梦中那“理所当然接受行礼”、“感觉对方如同弟弟般尊重亲近”的奇异体验，瞬间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串联成一条清晰的轨迹！
“朱标……”多面体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回响，带着一种被宿命击中的震撼，“他是太子……是……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