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帝后情深(1 / 2)

月光西移,清辉如薄纱,温柔地覆满房间。艾克和艾雪相拥而卧,艾雪的脸颊贴着艾克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无声的鼓点,敲打着时光的回音。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他深蓝色家居服上那颗纽扣,指尖偶尔拂过悬挂其上的小团团挂件,柔软的绒毛蹭着指腹,带来一丝细微的痒意。

艾克的手掌宽厚温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艾雪披散在他臂弯里的长发。永生花环的藤蔓纹理透过薄薄的衣料,与他腰间的永生腰带紧密相贴,仿佛两条根系,在无声处紧紧缠绕。他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朦胧的光影里,思绪却仿佛穿透了时空的薄雾。

“说起来,”艾克的声音在静谧中响起,低沉而带着一种悠远的慨叹,“我们前世…能得善终,能相守一生,比起父皇和母后,已是…莫大的幸运了。”

艾雪在他怀里动了动,抬起头,月光勾勒出她小巧的下颌和眼中莹润的光泽:“父皇和母后?”她轻声问,前世关于太祖朱元璋与孝慈高皇后马氏的模糊记忆碎片,随着艾克的提及而悄然浮现。那是一种混合着敬畏与孺慕的复杂情感。

“嗯。”艾克应了一声,揽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永生花环的花瓣发出细微的摩挲声。“父皇…太祖皇帝,他性子刚硬,手段酷烈,那是打天下、坐江山不得不为。可他对母后…马皇后,那是真真切切,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的好,敬重到了骨子里。”

他的声音沉缓下来,带着一种追忆的肃穆:“记得小时候在宫里,见过几次父皇发雷霆之怒。朝堂上,哪个大臣触怒了他,动辄廷杖,甚至…人头落地。宫人们吓得大气不敢出,整个皇宫都像结了冰。”艾克顿了顿,仿佛又置身于那令人窒息的威严之下。“可只要母后一来…”他语气一转,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孩童般的轻松,“父皇那冲天的怒火,就像被浇了一盆温水,瞬间就熄了大半。母后甚至不用说话,只消走过去,轻轻握住父皇的手,或者递上一碗她亲手熬的、温度刚刚好的羹汤…”

艾克微微侧头,看向艾雪,月光下,他的眼神深邃,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温情:“母后说话总是温言细语,不急不躁。她会劝父皇:‘陛下息怒,气大伤身。此人虽有错,但罪不至死,或可再给一次机会?’父皇有时余怒未消,会梗着脖子反驳几句,可母后就那么看着他,眼神温和又坚定…最后,十有八九,父皇都会挥挥手,按母后说的办。那时我就觉得,母后是父皇心里唯一能压得住惊涛骇浪的那块定海神针。”

艾雪听得入神,前世属于徐妙云的记忆里,对那位早逝的婆母充满了敬仰与向往。她轻声接口,声音带着一丝向往:“母后…马皇后,她不仅是父皇的贤内助,更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我前世在闺中时,父亲(徐达)就常以母后的事迹教导我,说她‘仁慈爱人,俭朴持家’,是真正母仪天下的典范。她设立的宫规,体恤宫人,不许随意责罚,不许滥用私刑…这些,后来都被我写进了《内训》里。”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抚摸着艾克腰间的永生腰带,那坚韧的藤蔓纹理仿佛也承载着某种传承。

“是啊,”艾克的目光变得悠远,“母后最难得的是那份‘仁’。她出身寒微,深知民间疾苦。父皇要杀功臣,她力劝;父皇要严刑峻法,她主张‘以德化人’;宫里省下一点用度,她就拿去赈济灾民。甚至…”他嘴角勾起一个带着苦涩和敬意的弧度,“她走的时候,还特意留下遗言,恳求父皇‘求贤纳谏,慎终如始;宜子孙,皆贤良’…字字句句,心心念念,还是为了父皇,为了朱家的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百姓。”

艾克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沉的痛惜:“母后一走…父皇的天,就塌了一半。他变得…更加暴戾,更加多疑。再也没有人能像母后那样,走进他心里最深处,抚平他的暴怒和孤寂。他再也没有立后。坤宁宫…永远为母后空着。他晚年常常独自坐在母后生前最喜欢的那个亭子里,一坐就是半天…身边只有冰冷的石凳,再无那个温言软语、能让他卸下帝王重担的人。”

艾雪的心被这描述揪紧了。她仿佛能看到那个曾经叱咤风云、令天下人胆寒的洪武大帝,在失去爱妻后,是如何孤独地坐在夕阳里,身影被拉得老长,充满了无人能解的苍凉。她更紧地依偎进艾克怀里,仿佛要汲取一些力量,驱散那穿越时空而来的沉重感。手腕上的淡金色胎记,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历史的苍凉,光芒微微黯淡了些。

“后来…”艾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目光转向艾雪,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潭,“后来…我成了他。我坐上了那个位置。我…也失去了我的妙云。”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握住了艾雪的手,力道有些大。

艾雪的心猛地一颤。前世徐皇后崩逝时的记忆碎片——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那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席卷而来。她甚至能“看到”朱棣在坤宁宫外,如同受伤的困兽般徘徊、悲号的样子。她反手用力地回握他,试图传递某种支撑。

“你走之后…”艾克的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偌大的紫禁城,瞬间变得冰冷空旷。再多的龙涎香,也驱不散那无处不在的…属于你的气息。你的梳妆台,你的书案,你常坐的窗边小榻…甚至你亲手为我缝制的寝衣…每一处都提醒着我,你不在了。”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中蒙上一层浓重的水汽,在月光下闪烁:“朝臣们上奏,请立新后,以正宫闱,以安社稷。奏章像雪片一样堆在案头。”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弧度,带着帝王的威严和深沉的悲痛,“我一份也没看。直接在朝会上,当着所有大臣的面,把那些奏章…一把火,烧了!”

艾雪倒吸一口凉气,想象着那金銮殿上,帝王焚毁奏章的决绝景象,火光映照着他悲痛而狰狞的脸庞。她的心被深深震撼了。

“朕的皇后,只有徐妙云一人!”艾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那气势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威加海内的永乐大帝,“坤宁宫,永远只属于她!朕,终身不立后!”他斩钉截铁地说完,胸膛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那决绝的话语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穿越时空的悲怆与深情。

艾雪的眼泪瞬间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艾克的衣襟。她前世作为徐妙云,知道夫君爱她,却直到此刻,通过艾克这充满痛苦与决绝的回忆,才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那份爱有多深,有多沉!那焚毁奏章的火焰,那“终身不立后”的誓言,是朱棣对徐妙云最深沉的祭奠,也是他对自己帝王生涯最沉重的枷锁。她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他,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骨血。

艾克感受到胸前衣襟的湿热,也感受到了怀中人儿无声的颤抖和汹涌的心疼。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手臂更紧地环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重新变得低沉而沙哑:“所以你看…我们朱家的男人,在这一点上,倒是像得很。认准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生同衾,死…也盼着能同穴。”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宿命般的无奈,“深情…有时候,竟成了帝王家一种…代代相传的‘诅咒’。”

房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两人交织的、带着泪意的呼吸声,在月光流淌的寂静里轻轻回荡。大团团和大圆圆依偎在床角,蓝领结和粉蝴蝶结安静地垂着,仿佛也被这沉重的帝王深情所感染。

过了许久,艾雪的情绪才稍稍平复。她从艾克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那…高炽呢?他和诚孝张皇后…”她想起那位在史书上留下“贤德”美名的儿媳。

提到大儿子,艾克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一些,眼底的沉重被一丝属于父亲的柔和取代。“高炽那孩子,”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缓,带着一丝追忆的温暖,“性子软,敦厚,不像我。但他对发妻张氏(诚孝张皇后),却是真心实意的好。张氏出身不算顶顶显赫,但温婉贤淑,识大体,与高炽相敬如宾,患难与共。”

艾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尤其在高炽做太子那二十多年,日子并不好过。二弟高煦虎视眈眈,处处构陷;朝堂之上,也非风平浪静。张氏一直默默站在高炽身后,替他打理内廷,安抚宫人,照顾子女(宣宗朱瞻基便是张氏所生),从无怨言。高炽身体不好,脾气有时也急躁,唯有对着张氏,才能心平气和。我记得…”他陷入回忆,“有一次,高炽又因为高煦的构陷被父皇申斥,心情郁结,回到东宫就病倒了,水米不进。张氏日夜守在榻前,亲自熬药喂食,衣不解带。高炽看着她熬红的双眼,拉着她的手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艾雪听着,心底涌起一阵暖流。前世作为婆婆,她对这位儿媳也是极为满意和怜惜的。她轻声说:“后来高炽登基,虽然只在位短短一年,但立刻册封张氏为皇后。可惜…”她语气黯然下去,“仁宗皇帝福薄,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