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艾雪的书包侧兜，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那动作很小，就像里面的玩偶被什么轻轻顶了一下。艾雪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毛茸茸的圆圆被挤得歪了歪脑袋，而紧挨着它的、艾克书包侧兜里的团团，那圆滚滚的、带着蓝领结的侧脸，正“毫不客气”地抵在圆圆粉色的蝴蝶结旁边，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亲昵地挤靠在一起。
艾雪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心里那点莫名的紧张似乎被这可爱的一幕冲淡了些许。
“咳。”艾克似乎也察觉到了书包里的“小动作”，他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抬起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自己装着团团的那一侧书包，低声咕哝了一句，像是说给书包里的伙伴听，又像是说给身边的艾雪听：“团团，别闹。”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无奈，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艾雪听到了，她没说话，只是唇边的笑意又加深了一分，也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圆圆露在外面的小爪子。两个玩偶依偎在一起，他们各自安抚着自己的“伙伴”，动作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的同步与默契。杨阳在前面大步流星，偶尔回头催促他们快点，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这对“兄妹”之间无声流淌的、超越寻常兄妹的奇妙氛围。
穿过熟悉的街道，夕阳将他们的身影长长地投在身后。杨阳熟门熟路地拐进一个环境清幽、种满了香樟树的小区。楼宇间的距离很宽，绿化极好，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带来一阵阵清凉。
“喏，前面那栋，三楼，有绿萝垂下来的那个阳台，就是欧阳老师家！”杨阳指着不远处一栋米黄色的居民楼说道。
目标近在眼前，艾克和艾雪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那两套明朝的服饰，那个萦绕不去的梦境，答案似乎就在那扇门后。他们下意识地靠得更近了些，几乎是肩并着肩。
就在他们走到欧阳老师家单元楼下，准备踏上台阶时，艾雪书包侧兜里的圆圆，又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这一次，动作似乎带着点小小的抗议，像是被挤得不舒服了。艾雪低头，只见蓝领结的团团依旧固执地抵着粉蝴蝶结的圆圆，圆圆那毛茸茸的小脸蛋似乎都被挤得微微变形了。
艾克显然也同步感觉到了自己书包里团团的“不安分”。他再次伸出手，这次是直接轻轻按了按团团露在外面的小脑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好了，团团，安静点，马上到了。”
就在艾克的手隔着书包按在团团脑袋上的瞬间，艾雪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书包里的圆圆也轻轻蹭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着这份安抚。她忍不住轻笑出声，侧头看向艾克：“圆圆好像也在说，知道了。”
艾克一愣，对上艾雪带着笑意的眼睛，夕阳的金辉落进她的眸子里，像是融化的琥珀。一种奇异的暖流滑过心间，他紧绷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回了一个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快点啊！”杨阳已经站在单元门口，按下了开门键，厚重的电子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三人鱼贯而入。楼道里很安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植物清香的洁净气息。他们沿着铺着米色地砖的楼梯走上三楼。301室的深棕色防盗门紧闭着，门旁墙壁上的电子门铃按钮在楼道感应灯柔和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金属光泽。
杨阳熟稔地走上前一步，伸出手指，眼看就要按向那个门铃按钮。
“等等！”艾克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突兀的紧张。
杨阳的手指顿在半空，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艾克自己也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喊停。他只是…忽然需要一点时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想到门后那两套属于遥远明朝的华服，那个模糊的梦境影像仿佛又在眼前晃动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莫名加速的心跳，走上前，站到了杨阳刚才的位置。
“我来按吧。”他低声说，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圆形的门铃按钮上。银色的按钮光洁如镜，清晰地映出他自己犹豫不决、微微悬停的指尖。那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真的要按下去吗？门开了之后，看到的会是什么？是解开梦境的钥匙，还是更深的迷雾？
就在艾克的指尖悬在按钮上方，那微弱的犹豫被冰冷的金属清晰映照出来的瞬间——
一股极其幽微、却异常清晰的香气，丝丝缕缕地从紧闭的门缝里悄然逸散出来。
那香气很特别。初闻是沉静的木质气息，像深埋地底的古木，带着岁月的厚重；继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悠远而神秘的异域芬芳，像是穿越了漫长的时间和空间而来；最后沉淀下来的，是一抹极其清雅、略带苦涩的草木药香。这缕缕幽香，如同拥有实体般，轻盈地钻入他们的鼻腔。
艾雪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猛地抬起手，不是捂住鼻子，而是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眉心！那里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香气刺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而短暂的刺痛！紧接着，眼前的光线骤然扭曲、晃动，熟悉的眩晕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迷离的视线边缘，那片虚幻的、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粉白花雨再次疯狂地旋转起来！花雨深处，那两个穿着华美古装的模糊人影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尤其是女子发髻上缠绕的花环轮廓，男子腰间束着的腰带样式，在花雨中一闪而逝！那束腰带的编织纹路…那花环上垂落的流苏形态…竟然与此刻躺在他们书包夹层里的改良版腰带和花环，有着惊人的神似！
还有这香气…这从门缝里飘散出来的、融合了古木、异域奇香和草木清苦的独特气息…竟然与她梦境中每一次感受到的、那对模糊人影周身萦绕的、无法形容的“气息”…一模一样！
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艾雪按住眉心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艾克，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无声的询问。
艾克的反应丝毫不比她慢！在那奇异香气钻入鼻腔的刹那，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不需要看到花雨，不需要看到人影，仅仅是这缕香气本身，就足以引爆他脑海深处所有关于那个梦境的记忆碎片！那是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熟悉感！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艾雪，正好对上她那双写满了惊涛骇浪的眼睛！
门铃按钮冰冷的光泽映着艾克僵在半空的指尖。
门缝里，那缕奇异的熏香仍在丝丝缕缕地逸散，无声地浸染着门外凝滞的空气。
杨阳站在艾克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对空气中弥漫的暗流毫无所觉，脸上带着点完成任务般的轻松和期待，只等着门开。他甚至还轻松地调整了一下肩上书包的背带。
艾克和艾雪的目光在狭窄的楼道空间里死死交缠，如同在无声的惊雷中辨认彼此眼中的震骇。那缕香，像一把冰冷而精准的钥匙，毫不留情地捅开了梦境与现实之间那层摇摇欲坠的薄纸。所有的猜测、所有模糊的心悸，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确凿感。
书包侧兜里，团团蓝色的领结和圆圆粉色的蝴蝶结紧紧挨在一起，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融为一体，成了这凝固瞬间里唯一柔软的角落。
艾克悬在门铃上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绷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