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位致仕老尚书的书房内,茶香袅袅,却掩不住话语中的愤懑:
“祖宗之法,岂容轻易变更?让女子登堂入室,与男子同朝为官,成何体统?!阴阳倒置,伦常乖悖,此乃取乱之道也!”
围坐的几位门生故旧纷纷附和,忧心忡忡。
另一位在清流中颇有声望的大儒,则在诗文中含沙射影,叹息“世风日下,阴气过盛”,担忧长此以往,将导致“国运不昌”。
这些言论虽未敢公开传播,却在特定的圈子内形成了一种消极的舆论场,影响着许多人对女官的看法。
更现实的阻力,则体现在女官们的实际工作环境中。
在户部,那位新任员外郎李贵人(现应称李员外郎)便深切体会到了何为“冷暴力”。
同衙的男性官员们,表面维持着基本的礼节,但涉及核心账务讨论、重要政策制定时,总会“不经意”地将她排除在外。
议事时,她的发言常常被打断或忽视;分配任务时,她得到的多是繁琐却不易出彩的基础核算工作。
一次,她需调阅某州府三年的漕运粮册进行稽核,掌管档案的书吏先是推说档案库整理,后又称钥匙不在,百般拖延。
李员外郎心知肚明,却不吵不闹,直接找到该司主事,依据《吏部则例》中关于文书调阅时限的条款,有理有据地提出要求,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
那主事见她搬出制度,且态度坚决,只得悻悻然下令书吏配合。
当她最终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稽核,并精准指出其中几处数据勾稽上的疑点时,那份沉默而坚韧的专业能力,才让少数同僚收起了几分轻视。
在内务府广储司,柳主事面临的则是另一种挑战。
她下达的指令,到了下层某些胥吏那里,执行起来总会打些折扣,或是进度缓慢,或是细节出错。
他们似乎笃定这位曾经的“娘娘”不谙世事,无法真正驾驭这些繁杂庶务。
柳主事不动声色,她利用自己熟悉宫廷人际网络的优势,迅速摸清了司内的人事脉络和办事流程,然后抓住一次采办物资中以次充好的典型事件,雷厉风行地进行了查处,直接开除了两名涉事胥吏,并报请内务府备案。
此举顿时震慑了其余观望者,广储司的办事效率为之一振。
这些暗中的较量,贺归轩与林宥霆通过潜影卫的密报,皆了然于胸。
“看来,新政彻底被接受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御书房内,贺归轩放下手中的密报,对林宥霆道,
“你说,需要为她们扫清路上的荆棘么?至少,要确保规则内的公平。”
林宥霆颔首:
“陛下所虑极是。臣已令吏部暗中记录各部衙对女官履职的配合情况,列入考功司考评。对于阳奉阴违、刻意刁难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同时,也可让御史台多加关注,风闻奏事。”
他们并未选择再次大规模地兴狱动刑,那只会造成恐慌,加剧对立。
而是采取了一种更为精细的策略:完善制度监督,借助考核与言官体系,施加持续的压力,逼迫旧势力在规则框架内逐渐适应、接纳,或者至少,不敢再明目张胆地阻挠。
“嗯,还好有你在。”
贺归轩顺势拦住身旁林宥霆的腰身,整个人靠在他身上,仿佛吸精气的女妖精一般,从他身上获取能量,让自己有喘息片刻的机会。
她知道,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是新旧观念在具体事务上的每一次碰撞与磨合。
女官们每解决一个难题,每完成一项原本被认为“女子无法胜任”的工作,都是在为后来者拓宽道路,都是在用事实一点点瓦解着千年积习铸就的偏见之墙。
当文官体系内的女官们正在与无形的偏见抗争时,在另一个更为传统、更为崇尚阳刚之气的领域——军队,一位女子正以最直接、最硬核的方式,为自己、也为所有心怀壮志的女性,正名。
曾经的德妃,如今已更名赵英的女子,自踏入京畿大营的那一刻起,便深知自己选择的是一条何等艰难的道路。
军队,是男性绝对主导的世界,这里信奉实力,崇拜强者。
她“前妃嫔”的身份,非但不是护身符,反而成了原罪,引来了加倍的审视、质疑,乃至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排挤。
“女人家,细皮嫩肉的,还是回宫里去享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