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雍大学的成功落成与那场震撼人心的格物演示,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远超出了贺归轩的预期。
新学的理念伴随着“功德碑”的诱惑和皇帝亲自站台的权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大雍疆域内传播开来。
各州县,乃至许多乡镇,都开始轰轰烈烈地兴办新式学堂。
然而,就在这看似一片大好的形势之下,一个更为根本、也更为棘手的难题,如同潜藏的暗礁,逐渐浮出水面,阻碍着新学理想的真正普及。
问题出在知识的载体上——书籍。
这一日,贺归轩在御书房审阅京雍大学呈报上来的第一年招生与用度预算。
当她的目光扫过“书籍采买”这一项时,眉头不禁紧紧蹙起。
“《基础算学》一百本,银八十两;《格物初探》一百本,银一百二十两;《大雍舆图概要》五十本,银一百两……”
她轻声念出,越念心越沉。
这还仅仅是几门基础课程的教材,数量也不过仅供百余名学子使用,花费竟如此巨大!
“福海,”
她放下奏报,声音带着冷意,
“如今市面上一刀(100张)寻常竹纸,作价几何?一刀上等宣纸,又作价几何?”
福海躬身回道:
“回陛下,如今市面上,一刀勉强可书写的竹纸,约需银钱二两。若是韧性稍好、不易晕墨的麻纸,则需五两往上。至于上等的宣纸、桑皮纸……那更是堪比丝绸,非富贵之家不敢问津。”
“堪比丝绸……”
贺归轩重复着这四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她来自信息爆炸的时代,深知知识垄断是阶级固化的根源。
在这个时代,书籍的昂贵,并不仅仅在于雕版印刷的人工,更在于造纸的成本居高不下!
纸张昂贵,导致书籍昂贵;书籍昂贵,则知识便只能被少数世家大族所垄断。
寒门子弟,纵有凌云之志,若无钱购书,又如何能与那些藏书万卷的世家子竞争?
她兴办新学,若不能解决书籍的问题,最终不过是给旧有的特权阶层又多了一条晋身之路,于打破阶层壁垒、广纳天下英才无益!
“传工部尚书,及将作监大匠。”
贺归轩沉声下令,
“还有,去将林相也请来。”
片刻之后,工部尚书、将作监的几位资深大匠,以及林宥霆齐聚御书房。
贺归轩没有绕圈子,直接将京雍大学的书籍预算摊开在他们面前,并指出了纸张昂贵的问题。
工部尚书面露难色:
“陛下明鉴,造纸之术,自古皆然。需取上等材料,历经浸泡、蒸煮、捣浆、抄造、晾晒等多道工序,耗时费力,成本确实难以大幅降低。尤其是能用于印刷、不易破损的纸张,要求更高……”
一位老工匠也附和道:
“是啊陛下,好纸需好料,工艺繁复,非一日之功。若要降价,除非……以次充好,但那等纸张,易腐易蛀,难以保存,用于印书,实属不妥。”
贺归轩听着他们的诉苦,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她知道,并非没有更好的方法,而是这个时代的技术被固有的思维和既得利益者所局限。
她来自后世,脑中装着系统知识库,那里有更为廉价、高效的造纸工艺,以及足以颠覆知识传播方式的——活字印刷术!
她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倾听的林宥霆:
“林相,对此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