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来啦,祥子叔在地里修薄荷叶呢!”从她身后传来声音,是邓良正挑着水桶过来。
邓良身高不高,才十四岁的少年,加上长期吃不饱,身形瘦得跟个麻杆似的。两个大水桶将他的腰压弯了,肩膀那处应该是磨破了皮,中间垫了块粗布来缓冲。
“嗯,我去找他,你慢些。”田媛扯了扯脸,她真是笑不出来,让开一步,让他先走。
邓良倒没觉得身上的担子沉重,他笑着越过田媛,“天天挑,都习惯了,你看这两大桶水,以前可挑不动,现在轻轻松松。”
田媛跟在他身后一言未发,邓良说跟着祥子学到了许多,身体也壮实了许多。
田媛张了张嘴,她想说你身上也多了许多的茧子和伤口,她还想说因为她的判断失误,花在扁豆角身上的那些力气都白费了。
到了地里,祥子拿着个小割刀在修剪薄荷,小割刀是他自己做的,专门用来整枝打顶。
田媛站在一旁,抿着唇愣愣的发着呆。
祥子看她一眼,又继续干自己的活。等一垄整完,又去了扁豆角地里。
“祥子叔,这扁豆角不用花啥功夫了。”田媛忍不住开口,她心里的愧疚压得人难受。
“知道,这菜好长我不用多操心,但要是花了些心思呢,这带虫眼的就少。按你那要求,带虫眼的不要,瘪着没豆米的不要,我这打理一番能多出来好多斤。”祥子没在意她的话,继续查看藤蔓上的叶和花。
田媛只得解释:“今儿个我去了几家酒楼,人家不肯收扁豆角。我又去了东市,想把今天带过去的几十斤给卖了,结果只卖出十多斤,还是按一两文钱一斤卖的。”
“若是一直是这个价,咱就没必要花啥心思在这上面了。是我的错,让你们白花了力气。”田媛沮丧的低垂了头,她等着挨骂。
一千多斤的扁豆角,一天天的去街市上卖,就算卖到深秋,能不能卖出一半还不知道!
“瞧瞧你那样,这么点事就难住你了?你想想我们种菜是为了啥?”祥子呲鼻一声,不再理她。
“可我一想到大家伙花那么大力气开出这片荒地,每日顶着大太阳的从河边挑水过来,旁人不晓得,我还不晓得么!那一桶都是汗水啊!就是巴着盼着,盼着地里能丰收,大风一刮,黄色的小花就落了地再不能结出果实。”
“还有下那么大的雨,为了挡住这些架子不倒,你自个撑着竹架几个时辰。”田媛原不想提这些,当时邓良偷偷跟她说的时候,她心里五味杂陈。
“甭说这些,你看看大风雨拍落多少扁豆花,可它比人还坚强,如今你再看看那一支上结了多少。为了它们我可愿意在雨里淋呢,等熬过了风雨,看到这些绿腾腾鲜嫩嫩的菜,我那心里头别提多舒坦了。”
祥子用小割刀割下好几个已经豆荚饱满的扁豆角,“丫头,我有时候觉得人活的比扁豆角还不如。你瞧瞧大风大雨过去后,人家既没气,也没怨,好好的开花,好好的结出好吃的豆角。好些时候,我觉得自己都不如菜。”
“非得跟人争一争,打一架才痛快。其实,别人怎么看我,我就是别人眼中的那种人了吗?”祥子又割下一丛,“这豆角卖不出去,那就咱自个吃。吃不了的也不浪费,晒干了,冬天里炖肉别提多香了。”
“祥子叔!”田媛看他褶子里透出的笑脸,一下子沉闷的心情就散了。祥子叔说得对啊,对于种菜的人来说,扁豆角丰收了就是最大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