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幽州时,桑干河的冰面泛着冷光。
风刮得更猛,连马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我眯着眼往城门望,旗帜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这一路的冬景,不过是匆匆几瞥,霜、雪、寒风都没往心里去,只盼着再快些。
这烬生方果然有奇效,这一路日夜兼程,精力依然充沛。
还有五年时间,真好!
我一日都不想浪费!
进了幽州军营,副将见了我的玉佩,忙要派人去追巡边的九弟,被我抬手拦了。
“不必声张,”我解下披风递给亲兵,“我在帐中等他便是,你们守口如瓶就好。”
掀帘进了九弟的主营大帐,暖意裹着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案上还摊着他写了一半的巡边札记,笔杆斜斜靠着砚台。
副将想让人搬火盆,我摆了摆手:“不必,这样就好。”
大帐中居然搁了一架古琴,九弟素来不喜拂琴。
我坐下调弦,指尖触到温润的木面,倒比在外面暖了不少。
帐外风卷着雪粒打在帐幕上,簌簌地响,刚好和琴弦的轻响混在一处。
我弹的还是那首《鹿鸣》,弹到他当年总错的那句时,指尖故意顿了顿,像从前教他那样。
小兵端着炭盆进来,瞥见我抚琴的模样,愣了愣才慌忙放下东西退出去,脚步轻得没敢惊动弦音。
我接着弹,琴音在暖帐里绕了圈,比在外面弹时更柔些——等九弟掀帘进来,听见这熟悉的调子,定要吓一跳。
琴音正绕着帐梁打转,帐门忽然被风掀开,裹挟着一股寒气涌进来。
我指尖一顿,《鹿鸣》的尾音散在冷风中,抬眼时,正见九弟裹着沾了雪粒的披风站在门口,甲胄上凝着的白霜还没化,手里的马鞭攥得紧,显然是刚巡边回来。
他先是瞥见案上的古琴,眉梢微挑——从前在宫里,他总嫌这琴音磨人,如今倒露出点诧异。
可等目光扫到我身上,那点诧异瞬间变成怔忡,马鞭“当啷”一声落在地上,连带着喉结都动了动,半晌才哑着嗓子问:“你怎么在这?不是说……还得在延和院养着?”
我没停手,指尖重新落回琴弦,把没弹完的半句续上,笑着抬眼:“烬生方成了,身子好了,就想来看看你。”
帐外的雪还在下,打在帐幕上沙沙响,他站在原地没动,耳尖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竟有点发红,过了会儿才大步走过来,伸手想碰我胳膊,又怕惊扰似的顿了顿,最后只低声说:“胡闹,这么远的路,怎么不提前让人捎个信?”
琴音落时,我起身拍了拍他肩上的雪,指腹触到甲胄的凉意:“要是捎了信,哪还有这惊喜?”
他望着我,眼底的笑意藏不住,伸手把我往暖处带了带,又喊亲兵备热汤,声音里满是雀跃:“正好,今日巡边见着营里新炖了羊肉,你陪我一起吃。”
我替他卸下盔甲,指尖触到他甲胄的搭扣,金属的凉意浸得人发麻。
解到第三处时,见他锁骨处有道新疤,结痂的边缘还泛着红。
“疼吗?”我声音发紧,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疤。
他浑身一僵,随即偏过头笑,耳后藏着的白发比上次见时多了些,在烛火下泛着银光。
“早不疼了。”他抬手覆住我的手,掌心的茧子磨得我指腹发烫,“倒是你,跑这么远,身子受得住?”
我没答话,只把卸下来的甲胄往旁推了推,见他脖颈处还有未褪的风霜色,眼眶忽然就热了——这半年,他定是没睡过几个安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