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陈设】
坤宁宫偏殿早已扫洒洁净。
紫檀木案上铺着明黄色缎垫,案前设香鼎三座,青烟袅袅绕着梁上悬着的敬天法祖匾额。
案左摆着九旒冕、玄色纁裳(浅红边的黑色礼服),案右是一柄玉圭、一方锦绶——这是皇子加冠的礼器,每一件都用锦囊裹着,由内侍省的老内侍亲自捧着,指尖不敢有半分颤动。
我立在殿角,看着宫女们用银剪细细修剪案前的瑞草,忽然听见殿外传来靴声橐橐。
转头时,见父皇身边的张总管正引着礼部尚书温庭玉进来,温大人穿着绯色官袍,手里捧着一卷《冠仪》,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见了我便拱手:七殿下,吉时快到了。
母后从屏风后走出来,玄色翟衣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流转。她手里拿着一面菱花镜,镜柄上镶着红宝石,是去年江南进贡的珍品。
吾儿,过来。她声音温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今日加冠,便要知二字的分量。
我走到她面前,她用镜面对着我照了照。
镜中少年剑眉星目,已可见额角的棱角——那是父皇说的皇家骨相。
冠者,礼之始也。母后用锦帕蘸了温水,轻轻擦拭我的额头,自今日起,言行要合礼度,不可再如孩童般任性。
正说着,殿外传来钟鼓齐鸣——辰时三刻到了。
【巳时·初加】
温庭玉引我立于殿中拜位,乐官奏起《大和》之乐,编钟与古琴相和,震得廊下铜鹤摆件都微微发颤。
请加缁布冠。温大人高声唱喏。
两名内侍捧着托盘上前,盘中是一顶缁布冠——黑麻布缝制,前后各垂着三条丝带,末端系着玉珠。这是士人之冠,取尚质重古之意,提醒着即便是皇子,也需从的本分做起。
母后亲自为我加冠,手指穿过丝带时,我忽然想起五岁那年,她也是这样为我系发带,只是那时她的指尖温热,今日却带着一丝颤抖。
吾儿,她在我耳边低语,缁布冠,示有治人之职。往后行事,要记得民为邦本
我低头应,额头触及冠顶的刹那,仿佛有千斤重担落下来。乐声渐歇,温庭玉引我向父皇的御座方向行三拜九叩大礼,青砖地磕得额头生疼,却让我忽然清醒——这一拜,拜的不仅是父皇,更是天下万民。
【午时·再加】
初加礼毕,内侍引我入偏室换衣。玄端(黑色礼服)的袖口极窄,系玉带时,侍立的小太监手忙脚乱,总也系不紧带扣。
我反手一抽,一拽,玉带地扣上了,倒让小太监惊得张大了嘴。
再入正殿时,乐声换了《雍和》,更显庄重。温庭玉唱:请加皮弁。
这次捧冠的是兵部尚书韩琦,他手里的皮弁以白鹿皮缝制,缝缀着十二颗五彩玉珠,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玉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皮弁者,巡狩兵事之冠。韩琦的声音洪亮如钟,殿下加此冠,当知守土卫疆,不可一日懈怠。
他为我加冠。
乐声再起时,我换上了素纱中单(白色内衣)与玄色纁裳,腰间系着素色蔽膝。转身时,见母后立于殿柱旁,正用绢帕拭眼角——她总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刻她的睫毛上分明挂着水珠。
【未时·三加】
第三次加冠前,温庭玉捧着九旒冕,率百官向我行了半礼。这顶冕旒以白玉为珠,九条丝绳垂在眼前,晃得人几乎看不清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