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天仪的转动搅乱了恐帝的浓雾,再生之塔顶端的加尼修卡猛然睁眼。他感觉到了,在他的魔都里,有一根毒刺正在扎入地脉。温达姆的天空瞬间变得粘稠,雾气中渗出殷红的血水,随即化作倾盆的血肉暴雨,朝着万人坑的方向劈头盖脸地砸下。
碎肉、断骨、内脏,在半空中蠕动、聚合,迅速凝成一头高达数十丈的巨型战象。它没有皮肤,周身都是搏动的猩红肌肉与扭曲的血管,四足踏地,发出沉闷的巨响,长鼻一甩,便将一座残破的钟楼抽得粉碎,直直冲向那座正在接引亡魂的浑天仪。
老鞋匠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到圣母像基座更深处,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玄黓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不闪不避,在那头血肉巨兽的咆哮声中,反手握住九节杖,毫不犹豫地将杖头狠狠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噗——”
杖头穿心而过,却没有鲜血喷溅。
“太渊真人,劫灰引路——”
玄黓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手腕一翻,九节杖自背后透出,竟硬生生将他自己的心脏挑了出来。那颗心脏并非血肉,而是一团高度凝缩的、燃烧着玄黄色火焰的道种。道种在半空中炸开,化作无尽的太平道精血,于虚空中绘出一幅繁复的星图。每一道星轨,都是一句血写的太平经文。
广场上,那些刚刚石化的难民们,陶土般的躯壳里同时发出空洞的诵经声。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他们齐声诵念,陶土身躯表面开始渗出大量青灰色的粉尘。粉尘随风而起,扑向那头冲锋的血肉战象。粉尘刚一接触到战象体表的肌肉,便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战象庞大的身躯竟被这看似无害的粉尘腐蚀出无数个前后通透的窟窿,腥臭的脓血四下飞溅。
浑天仪倒映出的那片沃野深处,一扇由无数黄巾层叠而成的巨门轰然洞开。门内,伸出一只由纯粹愿力凝聚的玄黄色巨手,一把将浑天仪笼罩下的所有幽魂、以及那些诵经的陶土难民,尽数攫入其中。
老鞋匠眼睁睁看着隔壁铁匠铺的小女儿,那个刚刚还在呕吐粟米的孩子,与其他陶土人一起,面带僵硬的微笑,被那只巨手捞走。他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半块黑面包,有点烫手。
最后一缕魂烟没入门中,黄天之门轰然关闭。那座耗尽了力量的浑天仪,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当场崩解为七十二片锋利的青铜卦签。
卦签并未坠落,而是在空中一个盘旋,调转方向,化作一道青铜的死亡风暴,撕裂空气,暴雨般射向那头已被蚀得千疮百孔的血肉战象。
一切平静下来。
青铜卦签风暴过后,那头庞大的血肉战象已成了一堆还在微微抽搐的肉山。腥臭的黑烟从无数个窟窿里冒出,散发着焦糊的气味。
万人坑前,玄黓站在战象巨大的头颅上,那穿透胸膛的九节杖还插在身上。他面无表情地将法杖拔出,伤口处不见血肉,只有玄黄色的光芒一闪而逝,焦炭般的皮肤便已完好如初。
七十二片青铜卦签从战象的残骸中呼啸飞回,在空中自行拼接,重新化为那座繁复的浑天仪,最后却缩小为巴掌大小,落入玄黓袖中。
摩兹古斯和他那几个力士般的弟子默不作声地走来,将散落在地的颅骨一一拾起,重新码放在那座倒悬的骨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