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剑宫,立!”穰月脚踏沃土,将青铜犁刃重重插入大地。巨树通体绽放温润碧光,树冠如华盖,金麦与灵雨交织,亡魂化瑞兽清鸣。一座以邪树为基、孕育万灵的奇异剑宫,巍然矗立。穰月抱起自己心爱的犁头,靠着温暖的树根,鼾声如雷。
夜风卷着新翻泥土的清气,谷雨剑宫矗立在远方,枝叶间隐约流淌着穰月雷鸣般的酣睡声。这边,立春剑宫的虚影黯淡如将熄的残烛,青霓抱膝坐在一片狼藉的竹叶残骸中,素白襦裙沾满泥泞与净化邪祟后残留的灰烬。她指尖捻着一片彻底枯黄卷曲的竹叶,那是她剑界崩毁的碎片。
“我……本该做得更好。”她的声音轻得像怕惊落叶尖的露珠,头深深埋进臂弯。“若非我力弱,你便不必强召穰月,损及太上剑心根基……”
一滴淡金色的灵泪无声砸在枯叶上,叶片瞬间化作飞灰,从她指缝间飘散。她身后仅存的几株青竹簌簌颤抖,竹叶边缘渗出细密水珠,如同剑灵无声的悲泣。
高大宝没有立刻说话。他拖着一副被榨干的躯壳,踩着尚带余温的焦土,一步步走到她身边。山河社稷剑匣被他轻轻放在一旁,匣面代表立春的青玉符文微弱地闪烁,呼应着剑灵的哀伤。他挨着她坐下,肩头轻轻抵着她微微颤抖的肩。
“看那边。”他指向谷雨剑宫的方向。
树冠华盖之下,穰月四仰八叉地躺在虬结温暖的树根上,怀里还死死搂着她的青铜犁刃。她鼾声震天,嘴角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混着酒气和泥腥味。几只刚从“哺灵巢”破茧的瑞霖兽,鹿角上还沾着发光的魂茧藓碎屑,正怯生生地用湿润的鼻子,好奇地轻嗅她脚踝上的五谷绳结。随着她一声特别响亮的鼾声,一只胆小的瑞霖兽吓得一蹦,四蹄踏出一小片祥云,又小心翼翼地凑了回去。
“那傻丫头,”高大宝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却异常温和,“睡得跟头吃饱了的猪崽似的。她要是醒着,准得拍着胸脯嚷嚷‘姐出马,一个顶俩!’。”
青霓肩头微不可察地一颤,没有抬头。
高大宝继续说道:“立春,是播种。谷雨,是丰收。你不能指望一株刚破土的嫩芽,去撞倒一棵千年腐朽的烂树。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东西,正好撞上了穰月的活计。”
他顿了顿,挪动了一下酸痛的身体,目光落在她紧握的、空无一物的拳头上。
“你的力量是生发,是创造。你把生机带给这片土地,净化污秽,让格斯他们能喘息。你做的,一点都不少。”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掰开她紧攥的手指,将自己温热的掌心贴了上去,“至于我的太上剑心……地基不就是为了盖房子的吗?要是空着,才叫浪费。现在,房子盖起来了,虽然住进来一个爱打呼噜的憨货,但总归是更热闹了。”
青霓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杏眼里还噙着未干的灵泪,映着远处那座生机勃勃的百谷天梯,还有那个睡相豪放的同伴。
高大宝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青霓,你是第一位回应我的剑灵。没有你,就没有这一切的开始。”
风吹过,将那不成调的鼾声送得更远。青霓身旁那几株残破的青竹,不再滴落悲伤的水珠。她靠着高大宝的肩膀,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