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宏伟的府邸门前停下,塞尔比高被人半拖半拽地弄进了温暖的室内。与巷角的冰冷和家中的阴暗相比,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空气中都飘着他从未闻过的香甜气息。
这个大小姐,便是年幼的法尔纳塞。她指挥着仆人将塞尔比高安置在一张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大床上,然后煞有介事地“亲自”照料。说是照料,更像是对待一件新奇的玩具。她笨拙地拿起一块沾湿的毛巾,胡乱在他额头上擦了几下,力道不轻,像是要擦掉一层皮。
“你听好!”法尔纳塞丢开毛巾,双手叉腰,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宣布,“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你现在是我的东西了。快发誓,说你永远听我的话!”
塞尔比高看着她,这个女孩的命令直白而霸道,却奇异地没有让他感到屈辱。或许是她那双清澈却没什么温度的眼睛,又或许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觉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
法尔纳塞见他不出声,有些不耐烦地皱起小巧的鼻子:“喂!你哑巴了?快说!”
他想,这总比在雪地里冻死,或者回到那个充满草药味和绝望气息的破屋要好。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就这样,塞尔比高意外地在温迪米翁家找到了一份“工作”。当他带着一身不算严重的伤和几枚叮当作响的钱币回到家中,向母亲汇报时,心中竟涌起一股奇异的轻松感。他觉得自己总算可以暂时从那个被病痛和执念扭曲的“怪物”身旁逃离片刻了。
母亲听说他要去贵族家做事,原本黯淡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光彩。“哪一家贵族?叫什么名字?”她急切地追问,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
塞尔比高当时只顾着活下来,哪里记得问这些。他含糊道:“很大的一家……他们管吃管住,还给薪水。我这次回来,是想找个人帮忙照顾您。”
母亲没有在意后半句话,她的思绪完全被“贵族”二字占据了。“太好了!这是接触贵族社会的好机会!塞尔比高,我的孩子,你一定要好好表现,让他们看到你的优秀!”她紧紧抓住塞尔比高的手,枯瘦的手指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记住,你是高贵的!不要失了身份!”
塞尔比高垂下眼,母亲口中的“高贵”与“机会”,在他听来只觉得沉重。他想的却是,有了薪水,母亲或许能得到更好的照料,而他,也能少听一些那些不切实际的训诫。
温迪米翁家的财力,据说足以匹敌某些小国的全部预算,家族成员与各国政要乃至王室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宗教世界更是影响力卓着。这些,年幼的塞尔比高自然一无所知。他只知道,从那天起,他就成了法尔纳塞大小姐的专属佣人,唯一的职责便是绝对服从。
比起从前食不果腹、担惊受怕的日子,现在的生活对他而言,几乎称得上“解放”。尽管这位新主人,法尔纳塞大小姐,确实如其他仆人私下议论的那般……有些超乎寻常的无理取闹。
有时,她会命令塞尔比高一动不动地站在庭院里,让她用炭笔在画板上涂抹,美其名曰“记录你的丑样子”。画出来的东西,往往是一团难以名状的线条。有时,她会突发奇想,让塞尔比高爬上高高的屋顶,只为取回一只被风吹走的、她自己缝制的歪歪扭扭的布偶。还有一次,她心血来潮要做点心,结果厨房被弄得一团糟,最后端出来的东西黑乎乎的,她却命令塞尔比高必须吃下去,并且要说好吃。
塞尔比高总是沉默地照办,他脸上的伤痕旧的未去,新的又来,大多拜这位小主人所赐。其他佣人见了,无不暗自咋舌,偷偷塞给他一些伤药时,总不忘告诫几句。
“小哥,你可仔细点,大小姐的脾气……唉,之前那些佣人,没一个待得长的,都受不了她的性子跑了。”一个年长的女仆压低声音说。
另一个年轻些的仆役心有余悸地补充:“是啊,听说还有人因为不小心弄脏了大小姐的裙子,衣服被她用烛火点着了,烧伤了好大一块呢!”
“总之,千万别惹大小姐不高兴,不然有你好受的。”
塞尔比高默默听着,他能感觉到府邸里几乎所有人都对法尔纳塞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如同对待一颗随时可能爆发的肿瘤,小心翼翼地疏远着她。
然而,塞尔比高却渐渐觉得,这位小小的暴君,其实比谁都孤独。温迪米翁家的主人,法尔纳塞的父亲,常年忙于家族事务,鲜少归家。而她的母亲,则沉溺于自己的社交与享乐,对女儿的关爱,似乎只能通过源源不断送来的昂贵礼物来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