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道,他这句话里,究竟是在可惜这幅画。
还是在可惜那个没有出世的皇侄。
“王爷,”
管家再次上前,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昨夜那位,已经传信过来,他问,何时何地,交还信物?”
君夜景的眼神深了深。
他沉吟片刻。
“他没有留下什么手尾吧?”
“回王爷,信中说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那就好。”
君夜景彻底放下了心。
他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
他的好皇兄啊,失去了唯一的嫡子,想必已经方寸大乱了吧。
一个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的皇帝,一个失去了依仗的皇后…
这盘棋,他已经赢了一半。
“告诉他,”
君夜景重新拿起一支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两个字——安心。
然后将那枚刻着他名字的私印,轻轻盖了上去。
“今夜子时,城西破庙,那东西,让中间人务必带回来,不可有任何闪失。”
“是,王爷。”管家接过信笺,悄然退下。
暖亭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君夜景看着窗外萧瑟的景象,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拿起笔,在新的画纸上,重新勾勒出一枝梅花。
这一次,他画的,是傲雪凌霜,迎风盛放。
悦来客栈。
拓拔可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小产了呢?照歌姐姐的身体一向很好啊!”
她揪着自己的衣角,脸上满是自责和担忧。
“都怪我,早知道我就不回北狄了!我要是陪在她身边,说不定就能……”
贺亭州在一旁默然不语,只是将手中的弯刀擦拭得更加锃亮。
他也想不通,守卫森严的皇宫,怎么会轻易让刺客得手。
“不行!我要进宫去看她!”
拓拔可心猛地站住,立马冲向床榻拿包袱。
“公主,不可。”
贺亭州立刻出声制止。
“现在宫中大乱,陛下正在气头上,谁去谁倒霉。”
“更何况,您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去呢?北临皇后有孕,关你一个北狄公主什么事?”
一句话,将拓拔可心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她现在只是一个尴尬的客人。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敲响,卫询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探了进来。
“公主殿下,可是为皇后娘娘之事烦忧?”
“卫询,你来得正好!”
拓拔可心一见卫询,便立马凑了上去。
“你鬼点子多,快帮我想想办法,我怎么才能进宫去看看照歌姐姐?”
卫询摇着折扇,缓步走进房间。
目光扫过贺亭州那张紧绷的脸,不紧不慢地说道:
“公主殿下,恕我直言,现在,您什么都不做,就是对皇后娘娘最大的帮助。”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在下倒是对陛下的反应,颇感兴趣。”
“有什么好感兴趣的?”拓拔可心不解。
“寻常人痛失爱子,第一反应,是悲伤,是绝望。”
卫询慢悠悠地说道。
“可我们的皇帝陛下呢?”
“他的第一反应,是暴怒,是迁怒于人,是大开杀戒。”
“而且,现在最难受的合该是皇后娘娘,按照我们皇帝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宠爱,现在应该是寸步不离的陪着娘娘才是。”
“可是他却大张旗鼓的杖杀内侍。”
卫询轻摇折扇。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卫询轻声用一种奇怪的腔调念叨着。
贺亭州握着刀柄的手猛然一紧,他锐利的目光锁定了卫询。
这个书生,看得太透了。
而与此同时,另一方杀机,也在夜幕的掩护下,拉开了序幕。
城西,破庙。
月黑风高,四野无人。
破败的庙宇里,几尊缺胳膊断腿的泥塑神像静静地躺在地上。
一身黑衣的鹰一,带着数十名鹰卫,早已将这里布控得滴水不漏。
那名被当做诱饵的鬼影杀手,被五花大绑地堵着嘴,扔在了神像后面。
子时,准时到来。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斗篷,完全看不清面容的黑影,走进了破庙。
“东西带来了吗?”
黑影的声音嘶哑,听不出男女。
在鹰一的注视下,杀手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那块用油布包裹的祥云佩。
黑影一把抢过,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确认是真品,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了过去。
“这是尾款。鬼影的规矩,你们应该懂。”
“等等。”
就在黑影转身要走的瞬间,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那黑影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破庙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麻衣,身形微微佝偻。
脸上始终带笑,正是皇帝身边的老太监福安。
“这位先生,我们陛下有请。”
福安笑着说道,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