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轩的目光刚落在册子上,脸色瞬间变了:“父亲,这是……”
“小点声,蠢货!”明瑞低喝一声,抬手就在他后脑勺拍了两下,力道不重,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
明轩捂着头,不敢再多言,只死死盯着那本册子。他认得,那是父亲和昌化伯每次走私后,亲手记下的账册,几月几日运了多少茶盐,过了哪个关隘,分了多少利钱……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没错,就是账册。”明瑞将册子塞进儿子手里,油布的粗糙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我要你拿着它,去玉京。”
“去玉京做什么?”明轩下意识地问,指尖已沁出冷汗。
明瑞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拿着它,去举报我。”
“啊——!”明轩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想把册子扔出去,却被父亲死死按住手,“爹,您疯了?儿子怎么能……怎么能举报您啊!”
“听我把话说完!”明瑞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下去,“如今明家已经没退路了——跟着元穆反,是死;被他们拿着账册揭发,也是死。我和你二叔,横竖都是活不成了。”
他望着儿子泛红的眼眶,眼底掠过一丝痛楚,却很快被决绝取代:“但你不能死。你拿着这账册去玉京,不光要举报我和你二叔走私,还要把元穆他们勾结外族、意图谋反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屈吉安,告诉圣上。”
明轩的眼泪“啪嗒”掉在册子上:“爹,那您怎么办?儿子不能……”
明瑞打断他,指尖轻轻拭去儿子脸颊的泪,“你主动举报,戴罪立功,又把这么大的事情捅出来,他不会为难你的。只要你活着,明家就还有根,将来总有翻身的日子。”
“儿子不走!”明轩猛地摇头,泪水糊了满脸,“要走让二弟三弟走!我是长子,我该留下来陪您!要死一起死!”
“糊涂!”明瑞狠狠瞪着他,眼眶也红了,“一人伏法,止杀一族;众口同诉,反坐结党!性质能一样吗?我已经让心腹备好了马车,走密道出城,今晚就动身,只能你一个人走。”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进明轩手里:“我与屈吉安也还是有些交情的,你拿着它去见他,他会信你。到了玉京,找机会把账册递上去,什么都别多说,只求圣上留你一命。”
明轩攥着那枚冰凉的玉佩,又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喉咙里像堵着棉花,哭都哭不出声。
“快走!”明瑞猛地推了他一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再磨蹭,等元魁的人盯上来,谁都走不了了!”
明轩踉跄着后退几步,望着父亲决绝的眼神,忽然“噗通”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爹!您多保重!儿子……儿子在玉京等您!”
明瑞别过脸,没再看他,只是挥了挥手,声音已有些哽咽:“滚吧。”
明轩咬着牙,最后看了父亲一眼,转身抓起账册,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夜色里。
书房里重归寂静,明瑞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望着烛火一点点燃尽。他缓缓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窗外的风雪还在呼啸,像是在为这场注定分离的夜送行。明瑞知道,从儿子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他和明家的命运,就已彻底交到了千里之外的少年天子手中。而他自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走——陪着那些藩王,走到这场闹剧的尽头。
只是不知,多年以后,明轩会不会明白,他这个当爹的,不是要他举报,而是要他……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