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李家儿子被一个陌生壮汉死死按在地上挣扎怒骂,李家媳妇瘫在地上痛哭流涕,李老婆子跪在一旁哭天抢地,而李华一行人衣着光鲜、神色冷峻地站在中央。
身后的村民们立刻交头接耳,从这破碎的场景和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外乡人”、“欺辱妇人”、“丈夫被打”的梗概,一时间群情激愤。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后生当即撸起袖子,怒喝道:“哪里来的恶徒!敢在咱们村撒野!欺负我们李家没人吗?!” 说着便要涌上前来教训李华。
“保护贵人!” 郭晟厉声喝道。霎时间,李华身边的暹罗护卫和赵谨、夏铖等人迅速反应,“锵啷”之声不绝,雪亮的腰刀纷纷出鞘,更有两名护卫猛地拿出燧发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涌来的村民,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形成了紧张的对峙局面。里长和“三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刀枪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村民们原本仗着人多势众,怒气冲冲,却没料到对方不仅带着明晃晃的刀,竟然还掏出了骇人的火器!那乌黑的铳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顿时将一腔热血浇了个透心凉,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再敢上前。
李华见状,率先抬手,示意护卫们收起兵刃火器。暹罗护卫们训练有素,立刻依令收回刀枪,但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众人。
那边的里长和三位“三老”也赶紧趁机稳住躁动的村民,连声劝说:“都别冲动!有事好说!莫要动手!”
待场面稍定,李华便将里长、三老以及老妇人一家等当事人都请进了屋内说话,隔绝了外面看热闹的视线。等人都到齐,夏铖便上前,将事情的完整经过——从老妇人同意以银钱换取郑春娘陪宿,到李大清晨持刀意图行凶被制伏——原原本本、清晰地叙述了一遍。
里长和三老四人听完,脸上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惊愕地看向那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的老妇人李赵氏。其中一位年纪最长的“三老”沉声问道:“李赵氏,他方才所言,可是实情?当真是你……让你儿媳去做下这等事?”
老妇人李赵氏嘴唇哆嗦着,终究没能说出否认的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无声地默认了。
四人见状,顿时全都明白了,彼此交换了一个复杂且带着鄙夷的眼神。真是家门不幸,竟做出这等辱没门风、逼媳卖身的事情。
这时,李华开口道:“诸位乡贤,我不愿将事情闹大,平添风波。毕竟,眼下院子里还摆着两条人命的无头公案,那才是天大的要紧事。我愿意多出些银钱,补偿他家,将此事私下了结。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里长和三老低声商议了片刻。他们既恼恨李赵氏行事荒唐,给村里抹黑,又慑于李华这伙人明显不凡的来历和方才亮出的武力,更顾忌那桩骇人的命案。最终,他们一致同意了这个“破财消灾”、息事宁人的提议。
里长转向一直怒目而视、梗着脖子的李大,将商议结果告知,并严厉警告他若执意追究,其母李赵氏逼媳卖身、他本人持刀行凶未遂,按律都难逃杖责乃至牢狱之灾。
李大听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上青筋暴起,但看着瑟瑟发抖、老泪纵横的母亲,最终只能将滔天的屈辱和怒火硬生生咽回肚子里,极其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认。”
然而,他随即猛地指向一旁默默垂泪、面如死灰的郑春娘,嘶吼道:“但这荡妇!我李家是决计不能再要了!休书我即刻就写!从此她与我李家再无干系!”
这绝情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判决,狠狠击碎了郑春娘心中仅存的一丝渺茫希望。她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曾经同床共枕的丈夫,眼中最后的光彩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心如死灰,连眼泪都仿佛流干了。
李华见李家之事勉强了结,心中却并无轻松之感。他转向里长和三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无奈与坚持:“凶案未破,官府必定反复盘问,我一时是走不了了。但这凶宅,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还请几位乡贤务必替我另寻一处清净稳妥的住所。”
三老和里长交换了一下眼神,皆知此人来历不凡且手段强硬,如今又牵扯命案,确实不宜得罪,更不能再让他留在这是非之地节外生枝。一位三老沉吟片刻,开口道:“公子既不愿住在此处,村东头有一处善堂,平日虽简陋些,但时常有人打扫,还算干净整洁,可暂供公子歇脚。”
李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安排。他的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了一直低头默默垂泪、身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郑春娘身上。她刚刚被丈夫当众休弃,此刻已是无依无靠,处境堪怜。
李华心中一动,虽觉有些麻烦,但终究生出几分不忍,便开口问道:“郑氏,你既已无处可去,可愿跟我?总好过流落街头。”
郑春娘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置信的光芒。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前夫李大,却只迎上他更加厌恶、甚至带着浓浓嫌弃的眼神,仿佛她是什么污秽之物,巴不得她立刻消失。
最后一丝卑微的期望彻底粉碎。她心如刀绞,却也知道自己已无路可走。她艰难地移动视线,看向李华,眼中满是屈辱、无奈和认命,最终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尽的苦涩:“……我……想再看孩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