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跟着李将军回帐篷时,帐里的喧闹声快掀了顶。张都尉正搂着个满脸络腮胡的士兵划拳,输了的人被按着头灌酒,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脖子里,引得满帐哄笑。二柱子被两个小兵架着胳膊,脸红得像块烧红的烙铁,舌头都捋不直了,还在嚷嚷着要再喝三碗。
谢谋士坐在角落里的矮凳上,面前摊着张羊皮地图,手里的炭笔在上面勾勾画画。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阿澈,朝他举了举杯里的羊奶:\"过来坐。\"
阿澈刚坐下,就被张都尉拽着胳膊拖到酒坛子边:\"刚才跑哪去了?罚三碗!\"他不由分说往粗瓷碗里倒满酒,酒液晃悠着溅出来,在毡子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我酒量不行。\"阿澈想推,却被按住了肩膀。
\"在北疆当兵,哪有不会喝酒的?\"李将军笑着在他后背拍了一把,\"喝了这碗,才算认了你这个兄弟。\"
阿澈没法子,端起碗仰头灌下去。烈酒烧得喉咙火辣辣的,顺着嗓子眼一路烫到肚子里,他忍不住咳嗽起来,眼泪都呛出来了。帐里的人见了,笑得更欢了。
\"这才像样嘛。\"张都尉拍着他的背大笑,\"想当年我第一次喝这酒,直接醉倒在马棚里,被马舔了一脸口水。\"
众人又是一阵笑。阿澈抹了把嘴,刚想说什么,就见帐帘被掀开,冷风裹着雪沫子灌进来。一个哨兵站在门口敬礼:\"将军,巡营的弟兄回来了。\"
李将军点点头:\"让他们进来暖和暖和。\"
三个穿着厚棉袄的士兵走进来,头上身上都落着雪,一进门就跺脚,雪沫子掉在地上簌簌响。其中一个矮个子士兵摘下皮帽,露出冻得通红的耳朵,看见阿澈时愣了一下:\"你不是那个护粮船的官爷吗?\"
阿澈也认出他了,是昨天漕运局船上的小兵。\"你们也来北疆了?\"
\"是啊,\"小兵搓着手笑,\"张都尉说这边缺人手,我们就跟着过来了。\"他眼睛扫过帐里的烤全羊,咽了口唾沫,\"这羊烤得真香。\"
\"过来吃!\"张都尉扯着他胳膊往火堆边拉,\"刚烤好的,还热乎着呢。\"
小兵也不客气,拿起刀子割了块羊肉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吐。另两个士兵也围过来,手里很快都抓满了肉。
谢谋士放下炭笔,走到地图边指给李将军看:\"西边的岗哨得再往前挪三里,那边的峡谷容易藏人。\"
李将军凑过去看,眉头皱起来:\"蛮族要是从这儿绕过来,粮草营就危险了。\"
\"我带一队人去守。\"阿澈放下碗说。他在黑石滩打了一仗,知道暗处藏着的敌人最麻烦。
谢谋士摇摇头:\"你刚到北疆,不熟地形。让老赵带弟兄们去,他在这待了五年了。\"
角落里一个络腮胡的老兵听见,立刻站起来:\"保证完成任务!\"他把手里的骨头往地上一扔,抹了把油乎乎的嘴,\"我这就点人。\"
\"天亮再走,\"李将军叫住他,\"夜里雪大,路不好走。\"
老赵应了声,又坐回火堆边,抓起块羊肉继续啃。阿澈看着他满是老茧的手,虎口处有个很深的疤,像是被刀砍过。
帐外的风越来越大,刮得帐帘呼呼响。一个小兵起身去关门,刚掀开帘子,就被外面的寒风灌得缩了脖子:\"雪下大了!\"
众人往门口看,只见雪片子像疯了似的往帐里钻,地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白。李将军皱了皱眉:\"今年的雪比往年早了半个月。\"
\"这雪要是下上三天,路就得封了。\"张都尉往火堆里添了块木头,火星子噼啪往上跳,\"到时候粮草更难运。\"
阿澈想起船上的粮袋,还好及时送到了。他正想着,就见二柱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手里举着个空碗:\"官爷,我还能喝......\"话没说完,腿一软就往地上倒。
阿澈赶紧扶住他,一股酒气直冲鼻子。\"你这后生,逞什么能。\"他把二柱子扶到毡垫上躺好,解了他的腰带让他舒服点。二柱子嘴里还嘟囔着什么,翻了个身就打起了呼噜。
\"这小子年纪轻轻,倒是个实在人。\"李将军看着二柱子笑,\"昨天在水里跟人拼命的时候,比谁都勇。\"
阿澈想起黑石滩的水战,二柱子虽然紧张,却没往后退一步,刀子挥得比谁都狠。\"他爹是老水手,跟着船老大跑过不少码头。\"
\"难怪水性那么好。\"谢谋士插了句嘴,手里的炭笔在地图上圈了个圈,\"明天让他跟着老赵去巡营吧,水里的功夫说不定能用上。\"
阿澈刚想说好,就见张都尉一拍大腿:\"差点忘了正事!\"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散出甜丝丝的香味。
\"这是啥?\"小兵们都凑过来看。
\"城里点心铺买的糖酥,\"张都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我闺女托人捎来的,给大伙尝尝。\"他把糖酥掰成小块,挨个往人手里塞。
阿澈接过来一块,放进嘴里,甜得有点发腻,让他想起阿竹做的沙枣糕。那时候在码头,傍晚收工了,阿竹总会从船舱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刚做好的沙枣糕,带着点枣子的酸,没这么甜,却越嚼越香。
\"想啥呢?\"李将军递给他一块羊肉,\"不爱吃甜的?\"
\"不是,\"阿澈摇摇头,\"想起以前在码头吃的点心了。\"
\"码头好啊,\"张都尉叹了口气,\"不用在这冰天雪地里遭罪。\"他啃了口糖酥,\"等打完仗,我就回南方老家,开个小酒馆,天天喝热酒,再也不受这冻了。\"
\"你那点酒量,开酒馆得被人喝倒闭。\"老赵笑着打趣他。
\"我酒量咋了?\"张都尉不服气,\"上次跟你拼酒,是谁趴在桌子底下喊娘?\"
帐里又是一阵笑。阿澈看着他们吵吵闹闹,心里觉得暖和。在码头时,脚夫们也总这样,为了谁多扛了一袋粮,谁少算了一文钱,吵得脸红脖子粗,转脸又勾肩搭背地去喝劣质烧酒。
谢谋士突然放下笔:\"蛮族最近动静不对劲。\"他指着地图上的红点,\"这三处岗哨都报说夜里有异动,但没抓到人。\"
李将军的脸色沉下来:\"他们想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