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耳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近二十年的流亡生涯,所有的苦难、屈辱、彷徨与坚持,瞬间涌上心头。他看着跪在面前、鬓发已染霜华的舅父,又看了看周围同样历经风霜、忠心不二的臣属,眼眶骤然湿润。
他猛地站起,并未去接那玉璧,而是仰头望向波涛汹涌的黄河,以及河对岸那片魂牵梦萦的故土,声音沉痛而激昂,立下誓言:
“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我若不与舅父您同心同德,有这黄河之水为证!)
言罢,他接过狐偃手中那象征着流亡岁月与臣属忠谏的玉璧,手臂奋力一挥,将其投入了滚滚黄河浊流之中!(注:此处与《左传》记载重耳投璧于河以誓的典故结合,艺术处理为与狐偃互动。)
玉璧入水,悄无声息,瞬间被波涛吞没。
这一掷,仿佛掷掉了所有的犹豫、怯懦与过往的包袱。重耳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已是一片清明与决绝:“渡河!”
“渡河!渡河!渡河!”岸边的秦晋将士受此感染,齐声高呼,声震四野,连黄河涛声亦为之一时掩盖。
燧烨看着重耳挺直的背影,能清晰地感知到,在玉璧沉入黄河、重耳立下誓言的刹那,他周身那原本还需依托秦势的气运,陡然间自行凝聚、升腾,变得纯粹而坚实,隐隐与晋国故土的气运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是一种历经磨难、淬炼而成的君主之气。
大军开始有序渡河。舟船竞发,劈波斩浪。
登上舟船,重耳望着对岸越来越清晰的土地,下令道:“笾豆捐之,席蓐捐之,手足胼胝、面目黧黑者后之!”(把这些盛食物的礼器、睡觉的席褥都扔掉!让那些手脚磨出老茧、脸色黝黑(指劳苦功高之人)的人走在后面!)
狐偃、胥臣等闻言大惊:“公子!此乃国君仪仗,不可轻弃!且君臣有序,岂能让功臣居后?”
重耳慨然道:“汝等不知!我等流亡十九载,寄人篱下,备尝艰辛。今得返国,若以此钟鼓器用、华美席蓐示人,岂非忘本?当使国人知我忧劳,与我同甘共苦!至于功臣居后,非为轻慢,乃是铭记!铭记我等能有今日,全赖众人之力!此等功勋,当永志于心,岂能以寻常次序论之?”
此言一出,狐偃等人皆感动拜服。燧烨在一旁微微颔首,重耳此举,看似有违常礼,实则是极高明的政治智慧与情感动员,足以收揽晋国士民之心。
舟船靠岸,重耳脚踏晋国土地,深吸一口故乡的空气,眼中泪光闪烁,随即化为无比的坚定。
他回来了。带着秦国的甲兵,带着贤臣的辅佐,带着十九年的风霜与不屈的意志。
而在燧烨的感知中,晋国上空那原本混乱驳杂的气运,随着重耳的归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剧烈地翻腾、汇聚。然而,在那汇聚的气运深处,几缕源自翼城宫闱、源自某些不甘失败的世卿家族、乃至可能源自更遥远西方的黑暗丝线,依旧如同水底的暗草,顽强地纠缠着。
新的篇章即将开启,但蛰伏的阴影,从未远离。燧烨知道,他的守望,将从流亡的陪伴,转为对这新生政权的暗中护航,以及对那无尽黑暗的持续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