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耳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继续说道:“若不获命……”(如果即使这样还不能得到您停止进攻的命令……)
他的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其左执鞭弭,右属櫜鞬,以与君周旋!”(那么我将左手拿着马鞭和弓,右边挂着箭袋,来与您周旋到底!)
先退让九十里以示报答,若仍不能平息干戈,则必全力一战!这番回答,不卑不亢,既有对楚王恩情的铭记与回报,更坚守了国家尊严与原则底线,将一位流亡公子的坚韧、智慧与气节展现得淋漓尽致。
楚成王凝视重耳良久,忽然抚掌大笑,声震屋瓦:“善!公子真乃信人也!有德有义,寡人信你!”他并未因重耳提及未来可能的兵戎相见而恼怒,反而对其坦荡与气魄大为欣赏。在他看来,这等人物,方有资格成为他日潜在的对手或盟友。他当即赐予重耳更为丰厚的礼遇,让其于郢都安心住下。
然而,在宴席的角落里,燧烨(咎犯)却并未因这番精彩的应对和楚王的赞赏而完全放松。他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扫视着楚廷的众人。就在重耳说出“退避三舍”的誓言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在楚王右下首,一位身着深紫色绣有蟠螭纹饰官袍、面容阴鸷的中年大臣(后来得知乃是楚大夫蒍贾),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冷光。那光芒中,并非单纯的政见不同,更带着一丝燧烨颇为熟悉的、对于某种“秩序”或“誓言”被打乱的不满,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与黑曜石同源的冰冷气息!
“楚国高层……果然也已不干净了。”燧烨心中暗凛。这蒍贾,或许并非黑曜石的核心成员,但其思想或力量,必定受到了渗透和影响。他反对与重耳交好,或许并非单纯出于楚国利益考量,更可能是背后黑暗势力不愿看到晋国出现一位强有力的、可能统一并强大的君主。
宴会之后,燧烨将这份疑虑悄然告知了狐偃与赵衰,提醒他们即使在楚国,也需谨言慎行,尤其要留意以蒍贾为首的部分楚臣的动向。
重耳在楚国暂得安稳,楚成王虽未明确表示出兵助其返国,但提供的庇护与资助,已远胜齐国。然而,无论是重耳还是燧烨都明白,楚国绝非久居之地。楚成王的“欣赏”背后,是深不可测的政治算计与扩张野心。他们如同在悬崖边行走,既要借力,又需时刻警惕不被这巨大的力量所吞噬。
就在他们于郢都谨慎度日,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转机时,一个来自遥远西方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再次打破了暂时的平静——秦国国君秦穆公,因晋国屡次背约,对骊姬集团深感不满,闻听重耳贤名,竟主动派来使者,秘密入楚,邀请重耳前往秦国!
秦国立国西陲,虽被中原视为戎狄,然近年来在秦穆公治理下国力日强,且与晋国接壤,地理位置极为关键!
新的选择,猝然摆在了重耳面前。是继续留在强大却风险难测的楚国,还是应秦国之邀,前往那被视为蛮荒却可能更直接关联晋国命运的西陲之地?
燧烨站在驿馆的窗前,望着郢都城外连绵的群山,心中权衡。秦国……那里是否也有黑暗的阴影?还是说,那片尚未被中原礼乐充分浸染的土地,反而可能是一片暂时未被过多污染的净土?或者说,那里隐藏着更古老的秘密?
历史的岔路口,再次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