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王权失柄,缁葛初鸣
周桓王端坐于明堂之上,冕旒下的面容尚存几分少年的锐气,却也浸染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阴郁。郑国割麦取禾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这暮气沉沉的王城中炸响。年轻的王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这羞辱并非来自戎狄的刀兵,而是来自本该是屏藩的诸侯。
“寤生无状!藐视天子,侵夺王畿,此风绝不可长!”周桓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在殿中回荡。以虢公忌父为首的一派力主强硬,要求天子罢黜郑庄公的卿士之位,并予以惩戒。而另一些较为持重的老臣则面露忧色,担忧贸然行事会彻底激怒郑国,使王室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燧烨(史咎)立于朝班末列,低眉垂目,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陶俑。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殿中气运的激烈碰撞,代表着王室尊严的淡金色气运与郑国那带着锋锐青芒的气运相互绞杀,而前者,明显力不从心。他心中暗叹,周桓王的选择,几乎是一种必然。年轻气盛,加上虢公忌父等人的推动,王室很难在此刻退让。
果然,不久后,周王室正式下诏,剥夺郑庄公在王室的卿士之位,转由虢公忌父独掌。此举,如同撕破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将王室与最强藩属之间的矛盾公之于天下。
消息传到新郑,郑庄公的反应却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他没有立刻兴兵问罪,反而变得更加沉默。他只是下令,此后郑国朝见周天子,将不再使用传统的礼仪,也不再贡献超过规制的贡品。一种冰冷的、无声的对抗,在两国之间蔓延。
“郑伯寤生,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王室威信彻底扫地的机会。”燧烨在守藏室中,对着摇曳的灯烛低语。他铺开一张新的竹简,以史官之笔,冷静地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王夺郑伯政,郑伯不朝。”
他手中的笔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竹简,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文明的进程,有时需要这样的阵痛,需要打破旧的、已然僵化的躯壳,才能生长出新的、更强的形态。但他的职责,是确保这阵痛不会变成致命伤,确保新生的过程,不会被黑暗所侵蚀。
他召来了麾下的“家仆”。
“郑国与王室,必有一战。战场,很可能在繻葛。”燧烨的手指在地图上一点,“将我们的人,提前布置过去。不要参与,只需观察。尤其注意,是否有‘那些人’活动的痕迹。”
“明白。”
与此同时,燧烨也开始动用他在其他诸侯国中埋下的暗线。他不能让郑国过于顺利地击败王室,那会导致王权过早崩解,天下加速大乱;但他也不能让王室轻易取胜,那会延缓新时代的到来,并可能让郑国彻底倒向西方主人可能提供的“力量”。他需要一场符合历史轨迹的、受控的冲突。
他让使者向与郑国接壤且关系微妙的卫、宋等国,传递了一些关于郑国军力调动、以及郑庄公真实野心的“分析”。这些信息,不足以改变大局,却足以让这些国家在未来的冲突中,对郑国保持警惕,甚至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牵制郑国的力量。
时间在压抑的平静中流逝。周桓王十三年,积累了足够怒火的周天子,终于亲自率领王室军队,汇合虢、蔡、卫、陈等诸侯之师,讨伐郑国。大军浩浩荡荡,旌旗招展,试图以泰山压顶之势,挽回那早已逝去的威严。
两军最终对峙于繻葛。
燧烨没有亲临战场,他依旧留在洛邑的守藏室。但他的“眼睛”已经遍布战场周边。通过特殊渠道传递回来的信息碎片,在他脑中逐渐拼凑出战场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