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太子他……他在背后说您的坏话……”武惠妃又开始了她的拿手好戏,跪在李隆基面前泪眼婆娑:“他说臣妾迷惑圣听,还说要等将来登基,便要将我们母子赶尽杀绝……”
李隆基皱起眉头:“太子真这么说?”
“何止啊!”武惠妃哭得更凶了:“鄂王、光王也在一旁附和,说要帮太子一起‘清君侧’。陛下,臣妾不怕死,可寿王还年幼,若真有那么一天……”
“岂有此理!”李隆基猛地一拍龙案,怒火中烧。
武惠妃见火候差不多了,又假意劝道:“或许是臣妾听错了,太子毕竟是国本,陛下还是不要轻信谣言的好。”
越是这样说,李隆基越是深信不疑。第二天一上朝,他便对宰相张九龄说:“太子与鄂、光二王结党营私,口出怨言,朕想将他们废黜。”
张九龄一听,当即反对:“陛下,太子乃国之根本,岂能轻易废立?昔日晋献公废申生立奚齐,导致晋国大乱;汉武帝废戾太子,引发巫蛊之祸。这些前车之鉴,陛下不可不察啊!”
李隆基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张九龄却毫不畏惧,继续说道:“太子虽有怨言,却并无大错。鄂、光二王也只是年少气盛,陛下当加以教诲,而非一废了之。”
见李隆基不语,张九龄又道:“若陛下执意废储,臣不敢奉诏!”说完,便躬身退下。
散朝后,武惠妃坐在镜前,望着铜镜里自己姣好却含着戾气的面容,狠狠攥紧了帕子。她不甘心这盘棋就此搁置,当即唤来心腹牛贵儿,低声嘱咐了几句。
牛贵儿揣着密令找到张九龄府邸,满脸谄媚地说道:“张相公,惠妃娘娘说了,您若肯在废储之事上相助,将来这相位必定坐得稳稳当当,富贵绵长。”
张九龄闻言猛地拍案而起,气得胡须直发抖:“放肆!后宫不得干政乃是祖制,惠妃竟敢如此妄为!你这阉奴也敢来我面前搬弄是非,还不快滚!”他抓起案上的砚台作势要砸,牛贵儿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张九龄却再也坐不住,连夜穿戴整齐入宫求见李隆基:“陛下,武惠妃竟派人行贿拉拢臣下,干预储位废立之事,此风绝不可长啊!若后宫与朝臣勾结,恐重蹈武周覆辙!”
李隆基捻着胡须沉默半晌,虽未出言斥责武惠妃,心中却也掠过一丝警醒,废储之事便暂且压了下来。
这口气武惠妃如何咽得下?她转头便与李林甫凑在一起,打定主意要拔掉张九龄这颗钉子。李林甫最擅揣摩人心,见李隆基登基日久,渐渐没了开元初年的励精图治,反倒时常在宫中设宴享乐,便趁机在他耳边吹风:“陛下,张相公虽有才干,可性子太过执拗,凡事都要争个对错,弄得陛下日日烦心,何苦来哉?”
武惠妃则在枕边添柴:“臣妾前日听宫人们闲聊,说张相公跟人议论,说陛下如今沉迷宴饮,可比不上贞观年间的英武了呢……”
这些话像细针,一点点刺在李隆基心上。他渐渐觉得张九龄的直言进谏成了聒噪,那些匡扶社稷的忠言也听着刺耳。到了开元二十四年,终于借着一件小事发作,一道圣旨将张九龄贬为荆州长史,远远地打发离了长安。
张九龄一贬,朝中便再无人敢公然反对武惠妃与李林甫。李林甫当即给杨洄授计,让他如此这般行事。
这日,武惠妃突然派人去召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入宫,传召之人神色慌张地对他们三人说:“宫中进了刺客,你们快披甲入宫护驾!”
三王虽对武惠妃心存戒备,却也不敢怠慢,当即披甲带侍卫赶往皇宫。他们前脚刚入宫门,武惠妃后脚便冲进李隆基寝宫:“陛下!不好了!太子与二王带着甲士入宫,想要谋反啊!”
李隆基大惊,连忙派内侍去查看。内侍回报,果然见太子等人披甲带刀,正往寝宫方向而来。李隆基怒不可遏,立刻召李林甫入宫商议。
李林甫装作沉思片刻,缓缓说道:“这是陛下的家事,臣不便多言。”
这句看似中立的话,实则是在鼓励李隆基自行决断。盛怒之下的李隆基当即写下手谕,废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为庶人,将他们囚禁起来。
没过多久,李隆基又下令将三人赐死。一日之内,三位皇子同日殒命于深宫之中。这桩突如其来的惨剧,犹如惊雷般炸响,迅速传遍长安内外,引发朝野上下的巨大震动。朝臣们虽多有惋惜,却因忌惮李林甫的权势与玄宗的盛怒,敢怒而不敢言;民间百姓听闻此事,无不痛惜三王的遭遇,为他们的冤屈抱不平。
百姓们以最朴素的情感,将对三王的同情、对武惠妃的痛恨与对玄宗的失望,编进了歌谣之中,在街头巷尾传唱:“可怜三王魂,冤死宫廷深。玄宗眼无珠,武氏心何狠。”短短二十字,道尽了这场宫闱冤案的残酷,也记下了时人对这场权力斗争中无辜者的悲悯,以及对帝王被美色蒙蔽、枉杀亲子的无声谴责。
李隆基杀了三子后,心里也泛起一丝悔意。尤其是夜深人静时,总觉得殿外有冤魂哭泣。而始作俑者武惠妃,更是噩梦连连。她常常在睡梦中看到三王浑身是血地向她索命,吓得尖叫不止。
“陛下……他们来了……他们来找我报仇了……”武惠妃精神日渐恍惚,整日胡言乱语,昔日的花容月貌变得形容枯槁。
李隆基请来无数名医诊治,甚至请了巫祝来驱邪,却都无济于事。武惠妃的病情越来越重,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清醒时便拉着李隆基的手哭求:“陛下,我错了……饶了我吧……”
开元二十五年冬,武惠妃在无尽的恐惧中死去,年仅三十八岁。李隆基悲痛万分,竟不顾朝臣反对,以皇后之礼将她殓葬,还追谥为“贞顺皇后”。
武惠妃死了,李林甫却彻底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他原本想拥立寿王李瑁为太子,可李隆基经历了这一系列变故后,对寿王也心生芥蒂,迟迟不愿立储。直到开元二十六年,在高力士的建议下,李隆基才立三子忠王李亨为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唐肃宗。
李林甫虽未能立寿王为储,却也因扳倒太子、排挤张九龄而权倾朝野。他把持朝政十九年,杜绝言路,排斥贤才,为了巩固权力,甚至建议李隆基用胡人担任节度使,埋下了安史之乱的隐患。
而那位曾经宠冠后宫的武惠妃,终究没能实现她的皇后梦,反而落得个惊惧而亡的下场。她死后,李隆基很长一段时间都郁郁寡欢,直到后来遇到了寿王李瑁的妃子杨玉环,才重新燃起情爱之火。只是那时的他不会想到,这场新的爱恋,将会把大唐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长安的风,依旧吹拂着大明宫的琉璃瓦,只是那风里,早已带着一丝不祥的气息。宫墙内的权力游戏还在继续,而身处局中的人,谁也看不清自己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