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时辰到了。”萧坦之上前一步,低声提醒。他身后跟着王晏、徐孝嗣等十几位朝臣,人人面色凝重,手里都攥着早已备好的“清君侧”檄文。
萧鸾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抬步朝着禁宫走去。一行人浩浩荡荡闯入云龙门,沿途的禁军纷纷跪地行礼,喊杀声越来越近,宫墙内的哭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像极了末日降临。
而寿昌殿内,萧昭业睡得正沉。他昨晚饮酒作乐直到三更才歇下,梦里还在斗鸡殿指挥着“冠军将军”与吏部尚书家的斗鸡厮杀,笑得不亦乐乎。忽然,殿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伴随着兵刃碰撞的脆响,他猛地惊醒,冷汗瞬间浸透了寝衣。
“怎么回事?!”萧昭业的声音因恐惧而变得颤抖走调。
内侍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地说:“陛……陛下,是……是禁军!他们……他们闯进来了!”
“禁军?”萧昭业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想到了萧鸾。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往殿后跑,一边跑一边嘶吼:“快!把殿门都关上!用顶门杠顶住!”
内侍们慌忙去推殿门,可刚落下第一道门闩,外面就传来“砰砰”的撞门声,门板被撞得剧烈摇晃,木屑簌簌往下掉。没等内侍们找到顶门杠,“咔嚓”一声脆响,殿门的木栓已被萧谌一剑劈开,禁军士卒蜂拥而入,刀光剑影瞬间填满了殿内。
萧昭业吓得肝胆俱裂,转身就往内殿跑,一头扎进了徐氏的寝宫延德殿。徐氏刚被惊醒,见皇上衣衫不整地冲进来,发髻散乱,满脸惊恐,顿时也慌了神,扑上来抓住他的胳膊:“陛下!出什么事了?外面怎么这么吵?”
“反了!都反了!”萧昭业语无伦次,指着窗外越来越近的火光,声音带着哭腔,“是萧鸾!他要杀朕!他要篡位!”
徐氏吓得脸色惨白,抱着萧昭业的胳膊哭道:“陛下,我们快跑吧!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延德殿四面都是宫墙,哪里有藏身之处?萧昭业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佩剑上。那是先帝赐给他的防身剑,剑身镶嵌着宝石,此刻却成了他眼中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一把扯下佩剑,拔剑出鞘,寒光映得他满脸绝望。
“跑不掉了……”萧昭业声音哽咽,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哆哆嗦嗦的说道:“他们要的是朕的命,与其被他们活捉羞辱,不如自我了断!”
说着,他举起剑就要往脖子上抹。徐氏见状,疯了似的扑上去抱住他的手腕,哭喊道:“陛下!不能死啊!还有机会的!我们求求萧鸾,或许他会饶我们一命!”
萧昭业本就怯懦,被徐氏这么一劝,手里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徐氏梨花带雨的脸,想起往日的温存,顿时崩溃大哭,两人相拥着瘫坐在地上,泪水混在一起,浸湿了徐氏的裙摆。
延德殿外,负责守卫内宫的禁军见皇上躲入殿中,纷纷手执长戟集结在门前,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摆出了抵抗的架势。萧谌率众冲到殿门前,见禁军人数不少,且阵列整齐,也不敢贸然硬攻。
他站在台阶上,对着殿外的禁军高声喊道:“诸位将士听着!我今日入宫,只为清君侧,诛杀徐姬等祸乱宫闱的奸佞!此事与你们无关,若尔等退开,事后必有重赏;若执意阻拦,休怪我刀下无情!”
禁军将士面面相觑,私下里早有流言说徐氏魅惑君主、祸乱朝政,此刻听萧谌这么说,都以为他是来杀徐氏的。众人犹豫片刻,竟真的缓缓后退,让出了一条路。这些禁军效忠的是萧氏江山,不是荒淫无道的君主,更不是狐媚惑主的嫔妃。
萧谌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挥手示意士卒上前。殿门被推开,萧谌带着几名亲兵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相拥而泣的萧昭业和徐氏。
“陛下,该走了。”萧谌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像在驱赶一只蝼蚁。
萧昭业抬起头,看着萧谌身后凶神恶煞的亲兵,知道再无侥幸。他颤抖着从袖中摸出一根明黄色的丝帛,笨拙地缠在自己脖颈上,任由萧谌的亲兵架着胳膊往外走。
殿外的禁军见被押出来的竟是皇上,全都惊呆了。有几个将领反应过来,握紧了手中的长戟,想要上前营救,可萧昭业却像被抽走了魂魄一般,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将领们终究不敢造次,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昭业被押走,长戟握得指节发白。
萧谌将萧昭业带到了西斋,这里曾是萧昭业最爱的地方,他常常在此与徐龙驹、綦母珍之等人赌博作乐,如今却成了他的葬身之地。萧昭业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的雕花,嘴里喃喃自语:“我不该把权力给萧鸾……我不该杀杨珉……”
萧谌懒得听他废话,上前一步,猛地扯过萧昭业颈上的丝帛,双手用力勒紧。萧昭业的身体瞬间绷紧,双手死死抓着丝帛,双脚胡乱蹬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没过多久,他的身体便软了下去,眼睛圆睁着,似乎还没接受自己的结局。
萧谌松开手,踢了踢萧昭业的尸体,确认已死,便命士卒将尸体抬走,暂时安置在徐龙驹的旧宅,那个曾被萧昭业宠信到极致的宦官,死后的宅邸竟成了他的停尸处,何其讽刺。
紧接着,萧谌奉萧鸾之命,在宫中大肆搜捕。萧昭业的宠臣、嫔妃,甚至连曾为他斗鸡的侍从,都被一一抓了出来。那个被萧昭业赐姓“徐”的宠姬,被押到朱雀航下,与綦母珍之的余党一同处斩,鲜血染红了航下的河水,引得百姓纷纷驻足围观,却无一人为这位荒主的宠妃叹息。
这一年,萧昭业年仅二十二岁,在位不过一年零三个月。他曾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太孙,坐拥祖辈打下的江山,却因沉溺酒色、荒废朝政,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最终落得个被臣子勒死的下场,连帝号都被萧鸾废黜,贬为“郁林王”。
而萧鸾,踏着萧昭业的鲜血,一步步登上了权力的顶峰。他先立萧昭业的弟弟萧昭文为帝,没过多久便废黜自立,是为齐明帝。登基那日,建康城的太阳照常升起,太极殿上的龙椅换了主人,可宫墙内的血腥味,却久久不散——南朝的乱世,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