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暴君伏诛(2 / 2)

窗外的月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映出与年龄不符的沉重。苻坚今年二十一岁,是苻生的堂弟,封东海王,兼龙骧将军。他自幼聪慧,深受百姓爱戴,却也因此成了苻生猜忌的对象。这些日子,他看着一个个忠臣被屠戮,看着兄长苻法因一句“陛下近日气色稍差”而被削去兵权,心中的恐惧早已变成了难以遏制的愤怒。

“殿下,梁大人来了。”侍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梁平老披着一身寒气进来,刚落座便低声道:“昨晚宫里又出事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负责修缮宫墙的将作大匠,只因说‘这砖稍短’,便被陛下下令抽去肋骨,死状极惨。”

“可陛下骁勇,宫中卫士众多……”苻坚的声音里带着犹豫。他见过苻生的武力,能徒手格杀猛虎,府中私兵虽有三百,却未必是禁军的对手。梁平老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宫中内线传来的消息,陛下近日常说‘东海王脑后有反骨’。”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却像烙铁般烫手。苻坚看着窗外,洛门东的夜空格外黑暗,只有王府的灯还亮着,像一点微弱的星火。“再等等。”他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决心,“我们需要一个时机。”

时机在半个月后悄然而至。一个在苻生身边侍奉的宫女趁着送药的机会,偷偷溜到东海王府,跪在苻坚面前,脸色惨白:“陛下……陛下昨晚喝醉了,说‘阿法兄弟不可信,该除灭’!”阿法是苻坚兄长苻法的字,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碎了最后的犹豫。

苻坚连夜召来苻法与梁平老、强汪。密室里,烛火被风吹得摇曳,四人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像一场无声的厮杀。“不能再等了。”苻法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他的妻子前日只因缝衣时说了句“袖子稍窄”,便被赐死。“再等下去,我们都会死。”

梁平老铺开长安地图,指尖点在云龙门的位置:“禁军统领李威是先帝旧部,早已对苻生不满,我已联络好他,届时会打开宫门。”强汪握紧腰间的佩剑:“末将愿率死士为先锋,直取中宫!”

苻坚看着兄长眼中的决绝,看着谋士们坚定的目光,终于点了点头:“今夜动手。”窗外的风忽然大了,吹得烛火险些熄灭,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寿光三年六月的一个深夜,长安城沉睡在燥热的暑气里,只有皇宫深处还传出隐约的宴饮声。苻生在中宫喝得酩酊大醉,怀里搂着新纳的昭仪,嘴里胡乱嚷嚷着:“谁敢反朕?朕杀了他全家!”案上的酒壶倒了,烈酒顺着桌腿流淌,在金砖上汇成小溪。

忽然,宫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兵器碰撞的脆响。苻生猛地推开昭仪,醉眼朦胧地吼道:“什么人?”侍卫长连滚带爬地进来,脸色惨白:“陛下!宫……宫门被攻破了!”

“攻破?”苻生揉了揉独眼,忽然大笑起来,“一群小毛贼,也敢在朕的宫里撒野?”他抓起榻边的佩剑,踉跄着起身,龙袍的下摆被酒液泡得沉重,拖在地上像条垂死的蛇。

殿门被猛地撞开,苻坚手持长矛,率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三百名披甲的士兵。烛火的光映在他们的盔甲上,闪烁着复仇的冷光。苻生看着领头的堂弟,独眼里闪过一丝迷茫,随即被愤怒取代:“苻坚?你敢反朕?”

“不是反,是清君侧!”苻坚的声音沉稳有力,长矛直指苻生的咽喉。苻生却丝毫不惧,反而大笑:“清君侧?朕看你是想篡位!”他挥剑便砍,动作却因醉酒而迟缓,被苻坚轻易避开。

士兵们蜂拥而上,苻生虽然骁勇,怎奈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酒意上涌,脚步虚浮。他砍倒两名士兵,却被第三人从身后抱住,佩剑脱手飞出,撞在梁柱上发出当啷巨响。

“放开朕!”他嘶吼着,像一头被困的野兽,挣扎间龙袍被撕裂,露出胸前的疤痕。苻坚走上前,看着这个昔日不可一世的暴君,此刻头发散乱,满脸酒污,忽然觉得可笑又可悲。

“把他拖下去,关到别宫。”苻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士兵们架着苻生往外走,他还在胡乱踢打,嘴里骂着:“苻坚!你这个叛徒!朕是天子,你敢动朕?”

经过太极殿时,苻生瞥见殿柱上挂着的铁钳,忽然大笑:“你们看,那是朕用来夹舌头的!苻坚,你小心点,别让它夹了你的舌头!”士兵们听得心惊,加快了脚步,将他扔进一间废弃的偏殿,锁上了厚重的铁门。

殿门关上的瞬间,苻生的吼声戛然而止。黑暗中,他摸索着找到地上的酒坛,那是侍卫们匆忙间没来得及搬走的,他抱起酒坛,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酒液顺着胡须流淌,滴在冰冷的地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落到这般地步,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只有酒精能填满那片荒芜。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偏殿,苻生被刺眼的光惊醒,头痛欲裂。殿门被推开,苻坚穿着崭新的龙袍,身后跟着百官,神情肃穆。“苻生,你荒淫无道,滥杀无辜,已被废为越王。”苻坚的声音透过门扉传来,清晰而冰冷。

苻生这才明白,自己真的成了阶下囚。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独眼里流出泪来:“废?你们敢废朕?朕是天子,是‘三羊五眼’的谶语注定的帝王!”他的吼声在空荡的殿内回荡,却只引来百官的鄙夷。

三日后,苻坚遣使送来一杯毒酒。苻生却将毒酒打翻,狂笑道:“朕要喝酒!给朕拿好酒来!”使者无奈,只得搬来一坛烈酒。苻生抱着酒坛,喝得酩酊大醉,最终被武士们生生撕成两半。这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处死犯人的方式,如今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尸体被扔进乱葬岗,与那些被他杀害的冤魂作伴。消息传出,长安百姓涌上街头,燃放爆竹,庆祝暴君的灭亡。渭水河畔,人们自发地祭奠那些枉死的亡魂,哭声与笑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曲复杂的挽歌。

苻坚站在太极殿的龙椅前,看着殿外欢呼的百姓,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如泰山。他下令焚毁所有刑具,释放囚徒,为冤死者平反,任用王猛等贤才,开启了前秦的新篇章。

只是,长安的夜空里,似乎还回荡着苻生疯狂的笑声,提醒着人们:暴政的阴影从未远离,唯有警钟长鸣,才能避免历史的重演。而那座曾经见证无数杀戮的太极殿,在新的晨光里,终于透进了一丝久违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