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卖官鬻爵(2 / 2)

他自己则脱下龙袍,换上粗布短褐,腰间挂着个算袋,捏着几枚五铢钱在“集市”里晃悠。一会儿蹲在“酒肆”前讨价还价,一会儿又指着“绸缎铺”里的假货骂骂咧咧。宫女们早摸透了他的性子,故意偷藏货物、虚报价格,常常为了“彼多此少”吵得面红耳赤,甚至揪着对方的衣袖撒泼。刘宏却看得津津有味,蹲在一旁拍着手笑,还真像个市井里爱看热闹的掌柜,连谁多拿了块糕点、谁少找了一文钱都要仔细“算账”。

白日里在后宫“集市”里与宫女、宦官们疯闹够了,夜色一沉,汉灵帝又有了新花样。他将容貌出众的宫女挑出来,组成一支的歌舞团,让她们在西园的裸游馆前搭起台,吹拉弹唱,翩跹起舞。丝竹声伴着脂粉香飘在夜色里,他便搂着美人坐在台下,一边痛饮,一边看台上的倩影旋转。

歌舞散场后,他又拉着宫女们玩起各种游戏,有时是捉迷藏,让她们躲在假山后、花丛中,自己带着酒意跌跌撞撞地去找;有时是猜谜,输了的人要被罚酒,闹得满院都是嬉笑声。

更荒唐的是,汉灵帝竟命人做了一批特殊的开裆裤,料子轻薄,裤裆处敞开,强令宫女们穿上。起初,宫女们只当是夏日炎热,皇上体恤她们,还暗自感激,直到被他拉着玩游戏时,才明白这荒唐的用意。

酒意上头时,汉灵帝根本不管周围有没有侍从,只要见了顺眼的宫女,兴起之下便强行推倒。有时是在铺着人造苔藓的阶上,有时是在九曲池边的玉石栏旁,他搂着怀中惊慌失措的宫女颠鸾倒凤,全然不顾礼仪廉耻,仿佛整个天下都只是他放纵的游乐场。

事后,他常常躺在温热的池水边,望着天上的月亮大笑:“这才是神仙日子!”那笑声里满是沉溺的快意,却不知这“神仙日子”是用宫女的屈辱、百姓的血汗铺就的。宫墙内的奢靡与放纵,早已将王朝的体面撕扯得粉碎,只留下一片腐烂的狼藉,在夜色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朝堂上堆积如山的奏疏早被他忘在脑后,哪里有比看宫女吵架更有趣的事?哪里有比搂着美人喝酒更舒坦的事?至于边关急报、灾民哀嚎,都远不如他腰间算袋里的几枚铜钱真切。这座用民脂民膏堆起来的“仙苑”,成了他逃避现实的温柔乡,却也成了东汉王朝加速坠落的深渊。

若说修建园林、后宫设市是灵帝荒唐的“雅好”,那西园的裸游馆,便是他沉溺声色的“真性情”暴露无遗。

那馆舍依水而建,阶前爬满绿苔,引洛水入池,又将西域进贡的茵墀香投入炉中,以热气熏染池水。香雾缭绕间,池水泛着细碎的金光,十四五岁到十八九岁的宫女们,都被勒令褪去罗衣,赤身与他在池中嬉戏。她们或划水追逐,或倚着池边的玉石栏,笑靥映在波光里,而灵帝便在其中穿梭,时而掬水泼洒,时而揽过一人低语,常抚着温热的池水感叹:“朕若能如此快活万年,便是天上神仙也不换!”

洗浴过后,带着香气的池水顺着暗渠流出宫外,那股奇异的芬芳能飘出数里地,百姓们私下里便称这条渠为“流香渠”,语气里满是鄙夷。

到了夜间,裸游馆的欢宴更盛。灵帝抱着美人坐在临水的亭台里,杯盏相碰的脆响混着丝竹管弦,酒气与脂粉香缠在一起,顺着风飘出宫墙。连巡夜的宦官路过,都忍不住停下脚步。

这样纸醉金迷的“快乐”,终究要靠国库的银子铺就。可灵帝登基时,面对的本就是汉桓帝留下的“三空”烂摊子——田野荒芜、朝堂松散、仓库空空。他自幼在贫寒中长大,对金钱的执念早已刻入骨髓,非但不想着休养生息,反倒天天抱怨桓帝“不会积财”,连家底都没给他留够。

为了填满自己的钱袋,灵帝索性把西园变成了“官爵交易之所”。他命人在西园设署邸,明码标价出售各级官职:两千石的高官卖两千万钱,四百石的小官卖四百万钱;就连县令、县长这样的地方小官,也按所辖县的贫富定价,富裕县份的官帽能炒到千万钱,贫瘠之地也要数百万。规矩更是荒唐:富家子弟想做官,必须先交足钱才能赴任;穷书生若被选中,允许先上任,却要在任期内加倍补交,连本带利一分不能少。

一时间,西园门前车水马龙,买官者摩肩接踵。有富商揣着整箱的铜钱排队,只求买个郡守当当;有地方小吏凑遍家产,想换个京官身份;连灵帝的母亲董太后都看得眼热,撺掇儿子“扩大生意”,连三公九卿这样的朝廷最高官职,也被标上天价公开售卖。有次司徒位置空缺,竟被一个叫崔烈的富豪花五百万钱买走,灵帝事后还懊恼地对身边人说:“早知道能卖这么多,当时该再抬抬价。”

内库渐渐充盈起来,董太后居住的永乐宫里,成箱的铜钱堆得像小山,连窗台上都摆着金银器皿。灵帝和董太后看着满屋的钱财,笑得合不拢嘴,时常亲自清点数目,仿佛这样就能填满早年的穷酸记忆。可他们哪里想过,这些沉甸甸的铜钱上,沾满了百姓的血汗——买官的人上任后,哪有不拼命搜刮民脂民膏的?赋税加倍,徭役加重,百姓卖儿鬻女都凑不够钱,只能在饥饿与死亡边缘挣扎。

西园的喧嚣里,听不见民间的哀嚎;堆积的钱财旁,看不见王朝的裂痕。灵帝只当自己是最精明的“掌柜”,却不知这场疯狂的买卖,早已把东汉的根基蛀空,只待一阵风吹来,便会轰然倒塌。

最致命的祸患,莫过于“十常侍”的崛起。灵帝晚年,张让、赵忠等十二名宦官凭借皇帝的宠信,尽数被封为中常侍,把持了朝堂内外的大权。这些宦官本是刑余之人,却仗着灵帝的纵容,将家族子弟安插在各州郡县,充当爪牙。他们横征暴敛,强占民田,甚至敢挪用赈灾的粮草,以至于“馆舍布于州郡,田亩连于方国”。地方上最好的宅院都是他们的私产,连片的良田横跨数个郡县。

灵帝对这些宦官竟信任到了病态的地步,公然对人说:“张让是我父,赵忠是我母。”有了这句“金口玉言”,十常侍更是有恃无恐。他们在宫中伪造诏书,将反对者诬陷为“钩党”;在宫外纵容党羽杀人越货,百姓稍有不满便被冠以“谋逆”之名。朝堂上,王公大臣要么趋炎附势,争当宦官的门生故吏;要么被排挤打压,连太傅陈蕃的后人都只能隐姓埋名。是非颠倒,公论荡然,整个王朝的血管里,都流淌着腐败的毒汁。

恰在此时,连年灾荒又接踵而至:中原大旱,赤地千里;江淮洪涝,饿殍遍野;蝗灾过后,连草根树皮都被啃食殆尽。百姓走投无路,易子而食。

可此时的灵帝,仍在西园的裸游馆里与后宫丽姝宴乐纵淫。宫女们扮作的“商贩”还在争吵,龙舟上的丝竹仍在奏响,朝政大事全凭十常侍裁决,他连奏折都懒得翻开。当张让在府中用金玉铺地,赵忠命人将搜刮来的珍珠串成帘幕时,雒阳城外的流民正啃着树皮充饥,饿倒在路边的尸体无人掩埋。裸游馆的“流香渠”依旧日夜流淌,只是那曾经飘出数里的香气里,早已悄悄混进了战火与鲜血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