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庭犹豫了一下:“敬哥儿如今的风头,可比做官强。”
“强,强的多,入了轩辕家门,成了小管事、管事、车马管事、外房管事,直到有一天,人们称我为虺公子。”
轩辕敬扭过头,幽幽的望着轩辕庭:“在族中,春夏秋冬四季,我从未裸露过上身。”
轩辕庭楞了一下,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族中,我从未在子时前入睡过…”
“在族中,我从未在卯时后醒来过…”
“在族中,我从未赤脚行走过…”
“在族中,我从未仰头望向明月,因怕有人见到了,误以为我正想着如何坏人名声、性命…”
“在族中,我从未与长辈们同桌而食,哪怕年节家主与大伯、二伯盛情邀请,我怕是试探,是考验,我怕上了桌,便叫旁人误以为我觉得翅膀硬了…”
“在族中,每当大伯寻我时,我便知晓,又要有一个族中子弟跪在我面前,狼狈哭嚎,求饶连连…”
“当他们哭嚎时,抱着我的双腿求饶时,我很难过,我不喜高傲的轩辕家子弟如丧家之犬一般,看着他们,我总想着会不会有一日,我也会这般…”
轩辕敬缓缓坐起了身,弯腰从床下拉出了一个大大的木盒子。
“这是大小姐为我缝制的队服,大小姐说,叫唐师一声师,便是自家人,得争一口气,输人不输阵,便是输了球,也不能求饶,踢不过球,还打不过人吗…”
“这是唐师给我的令牌,你看,这字写的歪歪扭扭的,可唐师在雍城时却和我说,要是关外有人不服我,不要逞能,快跑,快溜,拿着令牌叫人,给军伍带出去,打他们,揍他们,削他们…”
“这是曹先生听闻了唐师委我重任后,彻夜未眠为我写的手札,各部族人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如何与他们谈,如何与他们交好,足有万字之多…”
“这是薛爷打制的手弩,唐师不知道我习武,得知了你在关外被伏后,叫薛爷为我连夜打制,唐师试了几次,说连他都拉不动,我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更拉不动了,改了一次又一次…”
“看这件甲衣,是师娘为唐师亲手缝制的,唐师嘴上说着梁锦那一伙人不会再兴风作浪,可当他得知我总是夜不归城后,派人将这件软甲送了过来…”
木箱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都如同轩辕敬最为珍视之物一样。
泪水,打湿了软甲,轩辕敬小心翼翼的将木箱子合上。
“族中,你们,每个人,总是告知我,去做什么,去教训谁,去惩戒谁,族中,你们,每个人,每次皆说,敬儿,你知晓该如何做…”
“可从未有人说过,教授过,我应如何做,也未有人想过,若是我做不成,若是我受到了欺辱,若是我伤着了,疼着了,该如何,更未有人与我说,怎么做才不会受到欺辱,如何做才不会伤着,疼着,没有人说过,没有人想过,遇到唐师之前,没有人说过,没有人想过…”
轩辕敬缓缓躺在了床上,再次露出了笑容,双眼湿润。
“我不喜欢你们,不喜欢你,不喜欢家主,不喜欢大伯,不喜欢二伯,不喜欢你们中的每一个人,是的,我不喜欢你们,不喜欢你们每一个人,轩辕庭,你听到了吗,这是我说的话,我不喜欢你们,我轩辕敬,不喜欢你们,不喜欢每一个姓轩辕的人!”
越是说,轩辕敬的声音越是响亮,近乎低吼,攥着拳,近乎低吼。
可回答他的,却是另一侧床头传来的鼾声。
轩辕敬站起身,缓缓推开了房门,再次望向空中的弯月,用力的嗅着唐府中味道。
不知名花朵的清香。
若有若无的酒味。
泥土的芬芳。
这一切的一切,让轩辕敬明白了他的人生,他的归宿,他要为之守护的,奋斗的,他所需要的,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拥有了。
面对墙壁打着鼾的轩辕庭,脸上满是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