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曾入过密林,入过不止一次,前前后后入了七八次。
罴营的斥候,弓马营的探马,也都入过。
只是这些人从未在冬季入过,入过如此之深,如此之远,密林中的恶劣环境远远超出了唐云的想象。
参天大树遮挡住了朝阳,入林后,明显感觉到气温剧降。
寒雾被密林的枝桠撕成了碎片,与树枝上的白霜纠缠在了一起,像是汉人与山林异族百年来从未化解过的旧怨一般。
身穿沉重全身甲的新卒们,不过走出百步罢了,靴底就结了一层薄冰,踩在冻硬的腐叶上,发出 “咯吱” 的脆响。
新卒们愈发的紧张,他们不知为何要入林,就如同不知南军与异族的陈年旧怨因何而起,又该如何化解,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朝前走着,随波逐流。
老卒们缩着脖子往前走,呼出的白气刚飘到鼻尖就散了,新卒们却没这份从容,背着可以一分为二的长枪,寒意刺骨,下意识的想要走在阳光照射的路面上。
旁边的鹰驯部族人微笑着说着什么,新卒们听不懂,更加戒备。
不应戒备,因是善意,鹰驯部的族人们告诉他们,不应走在阳光照射之处,会成为靶子,活靶子,敌人与猛兽,会看见他们,看见他们的弱点。
鹰珠一直陪伴在唐云的身边,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之前军器监送给他们的冬衣,很臃肿,很暖和,大红色看着也喜庆,像一个大福娃。
曹未羊不厌其烦的解释着。
“头盔需佩紧,低头走,垂落的树枝沾了水雾,冻的如同刀子一般,一个不留神就会划破脸皮…”
“记得看地上的粪便,辨出猛兽是走兽、飞禽,还是爬虫…”
“也不可总低着头,树杈上会挂着蛇,大蛇,毒的很…”
“要顺着风走,不能逆风,林中的风不分东南西北的…”
“落叶堆是陷阱,周遭泥土松软,陷进去半个身子…”
鹰珠不停的说着,说的很认真。
曹未羊一字不落的翻译着,声音很大。
跟在唐云后面的轩辕庭有些吃力,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幼年时,城中拉粪桶的老汉。
老汉少了一只手掌,总是脏兮兮,臭烘烘的。
小时候总是喜欢坐在台阶上观察别人的轩辕庭,掩着鼻子,问老汉手掌哪去了。
老汉说他从过军,参加过前朝最后一次试图大举攻伐山林的战役,六十里路,或许是七十里路,他记不清了,一个敌人都没见到,手掌没了。
老汉说是被缸口粗的大蛇咬断的,他用长刀砍下了大蛇的脑袋。
小时候,轩辕庭很佩服老头,不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缸口粗的大蛇。
长大了,轩辕庭早已忘记了这个老头。
就在刚刚,他突然想了起来,想起来应是早已故去多年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