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当年旧事,常斐的面容满是悲凉之色。
“副帅说,他孤家寡人一个,府中不过老仆二三,早已过了天命之年,多年战阵百疾缠身,用他的命,保我常斐的命,保跟着我常斐一同将那些无辜之人放出关的锐营军伍之命。”
唐云张着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连阿虎都忍不住了:“那为什么你当年要揭发了前朝副帅?”
“副帅以我之命书写密信交于兵部,此事,我并不知,我不知密信之事,更不知当年来查案的温宗博,已是打听到了那些无辜之人被南军放出了关墙。”
唐云叹了口气,着实没想到还有这种隐情。
常斐缓缓睁开眼,凝望着唐云。
“你问我为何造反,好,我告知与你,当年我初入营时,入锐营,那时,锐营共有五千四百一十七个同袍,尤记得入营那一日,那一夜,我问校尉,我这等读过书的人,如何与同袍们肝胆相照,校尉笑言,假以时日,我可将五千四百一十七个的名字倒背如流,认得每个人,知晓每个人的名字时,自会与兄弟们肝胆相照。”
说到这里,常斐笑了,笑的是那么悲怆。
“直到有一日,我猛然从夜中惊醒,我背下来了,我认得每个人,知晓每个人的名字,可我冲出营帐时,你可知我瞧见了什么。”
唐云垂下目光,嘴里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不,应是问,没有瞧见什么,我瞧不见了,五千四百一十七名同袍,一个人都瞧不见了,十二年,不过十二个春夏秋冬,五千四百一十七人,我一个都瞧不见了,空背下了五千四百一十七个名字,空记下了五千四百一十七张面容,可本将,可我常斐,一人都瞧不见了。”
说到这里,常斐依旧笑着,依旧悲怆着。
帐内,陷入一片沉默。
足足许久,唐云抬起头,冷声道:“别忘了,你和姬晸与异族联手设伏,险些将不知多少军伍害死在了关外!”
“是啊,我要害死他们,可我不害死他们,十二年后,军中,又剩下几个我常斐熟知之人,十二年后,又有多少军伍苦苦几下同袍名字与模样,又有多少人会在夜中惊醒,泪如雨下。”
常斐摇了摇头,不断的摇着头。
“我可死,他们可死,帅爷亦可死,只是我想死之前,姬晸做了皇帝,做一个永不负南军的皇帝,只有这样,我常斐方可手握南关军权,破山林,诸异部,万死不悔,再不叫南关军伍受这天下至痛之折磨。”
阿虎再次开了口,声音很轻。
“姬晸,并没有让你告知大帅府修葺城墙的事,对吗,和提前让童家将石料运来无关,而是你心里残存着…”
唐云神情微动,侧目看向阿虎。
阿虎,等着一个答案。
常斐再次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没有答案,又何尝不是一个答案。
是啊,别人不知温宗博去洛城干什么,姬晸能不知吗,常斐能不知吗。
如此奸诈谨慎的姬晸,岂会在最后一步如此关键的阶段中露出马脚。
最是了解宫万钧不过的常斐,又何尝不知一点上报这件事,只会引来猜疑。
事实上,宫锦儿怀疑到常斐头上,正是因为这件事,因为唐云查乱党,因为唐云怀疑南军有叛徒,因为怀疑做石料生意的童家一旦被乱党拉拢就会在城墙上面做猫腻。
唐云凝望着闭上双眼的常斐,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他无法理解这种人,却又明白这种人为何如此矛盾。
常斐,早已没有了人性。
若是有,岂会险些害死那么多军伍。
可若他真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畜生的话,又为何会在梦中惊醒,又为何做出上报城墙修葺这种愚蠢之举。
常斐,他不在乎生死,不在乎自己的,不在乎身边所有同袍的。
他知道,自己早晚会死,同袍们,也早晚会死,早晚罢了。
因此,他想用自己的死,同袍们的死,去换未来五年,十年,二十年,无数年之后,南军军伍,不再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