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军,站在城齿后,站着有利的高处,异族又何尝不是拥有巨大的优势,这些自幼长在山林之中的异族们,如果东北孩子的成人礼是一张南下的火车票,那这些异族抓周时,摆在他们面前的则是造型不同的长弓。
异族们,靠着弓箭保护自己的部落,靠着弓箭击杀猛兽,更要靠着弓箭维护自己的尊严。
百步之内,持刀,一同冲锋,一百个异族冲向五十个南军,会被砍瓜切菜一样干掉。
百步之外,持弓,一同冲锋,二百个南军,不是五十个异族的对手,南军会满身插着箭矢倒在冲锋的路上。
平静的海面,培养不出优秀的水手。
危机四伏的山林,则能培养出无数优秀的猎手。
异族,就是猎手,用弓狩猎的猎手。
当大量的异族冒着箭雨靠近城墙后,进入了他们手中长弓有效射杀范围内后,南军守卒,接二连三的倒下。
刺鼻的气味飘散着,滚烫的金汁从城垛缝隙倾泻而下,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刺目的金红轨迹,惨叫声中,被泼中的敌军痛苦地翻滚着,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唐云看到这一幕时,从生理到心理上产生出了强烈的不适。
箭矢依旧射着,如同飞蝗,在城墙上空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绞杀之网。
织网之人,入网之人,都不是胜利者,唯有黑夜上空挥舞着黑色镰刀大,享用着饕餮大宴的死神,才是唯一的胜利者。
攻城锤被滚木拦住了去路,距离城门只有三丈之远。
大量的异族弯下腰,背着大盾,悍不畏死的冲向了圆木,搬动着圆木。
前排倒下,后排立刻补上,前仆后继。
箭矢在夜空中碰撞的声音、南军的喊杀声、异族的怒吼声、鲜血飞溅之声、濒死者的惨叫声,混杂着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南关城墙,成为了人间炼狱。
南军倾泻的金汤之下,尸体可怖。
异族涂抹异物的箭矢,中者抽搐。
巨大的血肉磨坊,磨灭着人性、羞辱着荣誉,也践踏着尊严,战争,既残忍,又卑鄙。
荣耀,与战争无关,只是产物,胜利后的产物。
随着旗官们的一次又一次嘶吼,城下的青壮民夫们快步奔跑,粗暴的抓起一具又一具尸体,就那么直接扔下了城墙,扔进了草垛中。
粗暴的对待同袍冰冷的尸体,只为更多的同袍,不会变成冰冷的尸体。
角楼外,唐云,瑟瑟发抖,并非为残酷的战争而感到惧怕,而是为自己的猜测,为自己一直以来极为笃定深信不疑的猜测。
“补上!”
唐云突然一声大吼,身体只是下意识的,不做任何思考的,冲了出去,推开了一名胸口上插着箭矢的磐营守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住了向后倾倒险些一发不可收拾的滚木。
虎、牛、马三人面色大急,连忙冲了过去,合力将用大盾顶在了唐云的身旁。
滚木,终于向城墙下方倾泻了。
唐云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刀,看向了距离最近的云梯:“干死他们!”
一声“干死他们”,唐云这位少监,这位纨绔子弟,这位喜欢动脑远胜喜欢动手的将门之后,终于踏上了他不可逃避的宿命之路,唐破山极力避免的宿命之路。
因为地上的那具尸体,那具胸口插着箭矢的尸体,唐云,认识。
半个时辰前,这位小旗总是傻乎乎的望着唐云,望着角楼中的少监大人。
阿虎问他,为什么总看自家少爷。
小旗说,他想说一声谢谢,谢谢少监大人,因为他今年二十六了,二十六年来,他第一次尝到肉的滋味,猪肉,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