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风几乎是踩着最后的时间点,风尘仆仆地赶回了省城。当他带着一身疲惫、泥土气息和手臂上几道被荆棘划出的血痕,出现在“山海轩”那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格外肃穆的门前时,距离那场决定“山海轩”乃至他个人厨师生涯命运的“烈焰挑战”正式开始,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了。
早已在门口焦急等待、如同热锅上蚂蚁般的李默和小刘,看到他的身影,激动得差点当场哭出来。尤其是当林小风小心翼翼地从贴身行囊中取出那个用油纸和防水布层层包裹、打开后露出里面色彩斑斓、如同梦幻艺术品般的七彩灯笼椒样品袋时,两人更是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师父!您……您真的找到了!这……这就是传说中的七彩灯笼椒?!”小刘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袋子里那些如同彩虹凝结而成、散发着淡淡奇异光泽的小辣椒,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仿佛看到了稀世珍宝。
“风哥!你……你没事吧?你的手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李默则一个箭步冲上前,更关心地扶住林小风有些摇晃的身体,看着他手臂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和脸上掩饰不住的深深倦容,心疼和担忧溢于言表。
“我没事,一点皮外伤,不碍事。”林小风摆了摆手,强压下长途跋涉和连日寻找带来的身体透支感,此刻他的精神处于一种极度疲惫却又被巨大压力和兴奋感强行支撑着的奇异状态,眼神异常明亮,“时间紧迫,没空细说。小刘,立刻帮我准备最基础、最新鲜的食材,隔夜米饭、土鸡蛋、小香葱,还有我常用的那几种基础调味料,速度要快!李默,挑战现场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汇报,语速极快:“‘辣天府’那边阵仗极大!擂台已经搭好,省内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美食评论家、餐饮协会的大佬、各大媒体的美食版记者,还有无数看热闹的食客和同行,把现场围得水泄不通!雷震天放出了狠话,说要让你……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辣’道巅峰,什么叫不可逾越的高山!”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林小风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预料到这种局面。他没有再多问,径直走进后厨。他先将那袋来之不易的七彩灯笼椒如同对待绝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锁进专用的恒温保鲜柜中,然后立刻走到水槽边,用最快的速度清洗、消毒手臂上的伤口,进行简单的包扎,再换上那套浆洗得洁白挺括、代表着他厨师尊严的制服。
他没有给自己任何喘息和休息的时间。挑战迫在眉睫,他必须立刻投入到菜品的最终准备工作中。事实上,在归途那颠簸的车上,尽管身体极度疲惫,他的大脑却一直在高速运转,反复推演、完善着要用这道传说中的七彩灯笼椒来应对这场终极挑战的菜品构思。最终,一个看似简单至极、却又蕴含着他全部厨艺理念和此刻心境的方案,在他脑海中清晰地定格。
然而,当小刘听到林小风报出的最终菜品名字时,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一般,彻底愣住了,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炒……炒饭?师父,您……您确定要做……辣味炒饭?!”小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变得有些尖锐,他几乎以为自己因为紧张而出现了幻听。
在如此至关重要、关乎生死存亡的挑战中,面对雷震天那样成名已久、以霸道辣菜闻名全省的顶级对手,还是在对方精心布置、充满了挑衅意味的主场,做一道……炒饭?!这听起来简直不像是挑战,而更像是……一种自暴自弃式的玩笑,或者说,一种近乎疯狂的挑衅!
“没错,就是辣味炒饭。”林小风的语气异常平静,没有丝毫犹豫或动摇,反而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不容置疑的坚定,“就用这七彩灯笼椒。”
“可是……师父!”小刘急得额头冒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炒饭……是不是太……太简单了?太普通了?这能镇得住那种大场面吗?雷大师他肯定会拿出最复杂、最震撼的看家本领,一道炒饭,相比之下,未免显得……太寒酸,太儿戏了啊!观众和评委们会怎么看?”
林小风一边手脚麻利地开始检查小刘准备好的隔夜米饭(要求粒粒分明,硬度适中)、打散土鸡蛋、切出细如发丝的葱花,动作流畅而精准,一边用一种近乎教学般的平静口吻解释道:“小刘,你要记住,有时候,最简单的,恰恰是最难的,也最能见真功夫。炒饭,看似家常,却是最考验一个厨师对火候精准到毫秒的掌控力、对调味料分量恰到好处的拿捏、以及对所有食材特性了然于胸并能将其完美融合的终极试金石。它要求的是返璞归真、化繁为简的境界。”
他的目光转向保鲜柜,仿佛穿透柜门,凝视着里面的七彩灯笼椒,眼神变得灼热而深邃:“而且,我要做的,绝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普通辣味炒饭。我要用这蕴含天地灵秀、拥有七重变幻香气的‘七彩灯笼椒’,做一碗前所未有的、能够真正诠释什么是‘香’与‘辣’完美平衡、什么是‘辣’的更高层次境界的——烈焰焚心炒饭。”
“烈焰焚心……”小刘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充满矛盾和张力的名字,虽然内心深处依旧觉得这步棋走得太过凶险,近乎赌博,但当他抬头看到林小风那平静面容下透出的、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的自信,以及那双因为极度专注而熠熠生辉的眼睛时,他所有质疑的话都咽了回去。一种莫名的信任和热血涌上心头,他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师父!我全力配合您!”
下午三点整,省城中心广场,“辣天府”擂台。
这是一座仿照古代比武擂台搭建的、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巨大台子,四周旌旗招展,旗面上绣满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和各种狰狞的辣椒图案,张扬而霸道。台下,早已是人山人海,座无虚席。省内美食界的泰斗、知名餐饮集团的掌门人、各大媒体的长枪短炮、以及无数闻讯而来、渴望见证这场辣味巅峰对决的食客们,将现场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热烈、紧张、几乎要爆炸的气氛,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燃全场。
雷震天早已气定神闲地站在属于他的那个巨大无比、堪比小型厨房的操作台后。他年约五十,身材魁梧壮硕,面色红润如重枣,声若洪钟,穿着一身特制的、绣满金色烈焰纹路的玄色厨师服,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睥睨全场、舍我其谁的霸道气势扑面而来。他的操作台上,陈列更是惊人——琳琅满目的各式辣椒,如同举办一场辣椒博览会!从常见的二荆条、子弹头、朝天椒,到稀有的云南涮涮辣、海南黄灯笼椒,再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鬼椒、卡罗莱纳死神椒……林林总总,不下二三十种,色彩从鲜红到暗紫再到漆黑,形态各异,散发出混合在一起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辛辣气息。此外,还有大块的牛油、成堆的豆瓣酱、豆豉以及数十种用精致小碟分装的神秘香料,阵仗之骇人,仿佛不是来做菜,而是来发动一场关于辣的战争!
而反观林小风的操作台,则显得异常“简陋”和“寒酸”。除了必备的灶具、锅铲和少数几种基础配料(一碗隔夜米饭、几个土鸡蛋、一小碗葱花、以及油盐酱醋等最基础的调味品),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个放在台面正中央、小小的白瓷碟里,盛放着的、被他精心处理过的、切成极其细碎均匀的末状的七彩灯笼椒。那些椒末混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如同彩虹被碾碎后洒落的奇异色泽,在灯光下微微反光,并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却层次极其丰富的复合型香气,与雷震天那边扑面而来的霸道辣味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人操作台的对比,如同航空母舰与一叶扁舟,形成了极其强烈、几乎令人窒息的视觉反差。
台下的议论声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此刻更是达到了高潮。
“我的天!雷大师这是要做什么?全椒宴吗?看那辣椒阵势,光闻着味我嗓子就要冒烟了!”
“林师傅那边……也太简单了吧?就那么点东西?他到底要做什么?”
“好像是……炒饭?我看到了米饭和鸡蛋!”
“炒饭?!在这种级别的挑战中做炒饭?他是不是知道自己赢不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这也太不尊重对手和这场挑战了吧?简直是对‘辣’的亵渎!”
雷震天自然也看到了林小风那边“寒酸”到极致的准备,他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充满轻蔑和嘲讽的冷笑,洪亮的声音如同擂鼓般响彻全场,带着十足的挑衅:“林师傅!远来是客,老夫就不客气,先献丑了!让你开开眼,什么叫真正的‘辣’道艺术!”
说罢,他不再多看林小风一眼,仿佛对方已经不值得他关注。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上阵的将军,开始动手。只见他手法娴熟得令人眼花缭乱,大火热锅,大块牛油入锅融化,烧至滚烫冒青烟,随即加入秘制豆瓣酱、黑豆豉爆香,接着,如同指挥千军万马般,将那些种类繁多、辣度各异的辣椒,按照他独门研制的特定顺序和精确比例,依次、分批投入那沸腾滚烫的油锅之中!
“刺啦——!!!”
“噼里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