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鼎天给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巨大的、足以实现财务自由的财富,独立的运营权,强大的资源支持,以及一张看似安稳的护身符。对于许多白手起家、在商海挣扎的创业者来说,这几乎是梦寐以求的完美结局。
他紧紧盯着林小风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到心动、犹豫或者挣扎。他见识过太多所谓的“天才”和“硬骨头”,在巨大的现实利益和潜在的威胁面前,很少有人能真正坚持初衷。他相信,林小风也不会例外。
然而,林小风的眼中,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那目光清澈而深邃,仿佛早已看穿了这优厚条件背后所隐藏的吞并本质。
他几乎没有思考,便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感谢陆前辈的厚爱和赏识。但是,‘山海’对于我而言,并不仅仅是一个品牌,或者一门生意。”他抬起手,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它是我对美食的理解,是我厨艺之路的延伸,是我想要践行的理念。它就像我的孩子,我希望能亲手将它抚养长大,看着它按照我设想的方向,一步步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或许会慢一些,或许会遇到坎坷,但每一步,都应该是它自己走出来的。所以,抱歉,陆前辈,‘山海’不卖。”
静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那小炉上的水,发出细微的“咕嘟”声,更反衬出室内的安静。
陆鼎天脸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那看似温和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冰冷,如同隐藏在丛林深处的猛兽,终于失去了伪装的耐心,露出了森然的獠牙。室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低了好几度。那盆真柏盆景的阴影,似乎也拉长了些许。
“不卖?”陆鼎天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冷硬,“林师傅,年轻人有理想,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明白什么是大势所趋。餐饮这个江湖,波谲云诡,不是光靠厨艺和理想就能玩得转的。”
他身体靠回椅背,手指开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桌面,发出沉闷而清晰的“笃、笃”声,每一声都像敲在人的心弦上,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有些路,一个人走,太窄,也太危险。”陆鼎天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意味,之前的温和荡然无存,“风光的时候,自然宾客盈门,鲜花着锦。可万一哪天,核心的食材供应突然出了问题,重要的客人吃坏了肚子需要讨个‘公道’,或者……不小心惹上了一些不该惹的麻烦,卫生、消防、甚至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命关天的事情,那可就不好收场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到时候,再好的招牌,再高的手艺,也可能一夜之间,轰然倒塌,甚至……万劫不复。”他盯着林小风,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林师傅,我是真心为你着想,惜你是个人才。合作,是资源共享,是双赢。拒绝……那很可能就是双输,甚至……是你绝对无法承受的结局。你,确定要考虑清楚吗?现在改口,还来得及。”
赤裸裸的威胁!先以利诱,再以势压!软硬兼施,这便是陆鼎天纵横多年的手段。
面对这扑面而来的寒意和沉重如山的压力,林小风却忽然笑了笑。他缓缓端起了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龙井,再次举杯近唇,轻呷一口,仿佛在品味着其中微妙的、因冷却而愈发明显的苦涩,以及那苦涩过后,依然顽强存在的悠长回甘。
然后,他放下茶杯,迎向陆鼎天那冰冷刺骨、隐含杀机的目光,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云淡风轻的笑容,只是眼神变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后出鞘的利剑,锐利、坚定,寒光熠熠。
“陆前辈的好意,我心领了。”他的声音清晰而平稳,没有丝毫颤抖,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路窄不窄,危不危险,总要亲自走过才知道。我林小风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风雨也好,荆棘也罢,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山海’不会卖,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站起身,对着脸色阴沉的陆鼎天微微欠身,姿态依旧从容:“如果陆前辈没有其他指教,晚辈就先告辞了。店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说完,他不等陆鼎天回应,转身,步履从容而坚定地,走向静室那扇厚重的房门。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没有丝毫迟疑和动摇。
陆鼎天坐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捏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看着林小风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眼中寒光闪烁,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毫不掩饰的杀机。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
那么,就别怪他心狠手辣,将这棵幼苗连同它那不切实际的梦想,一并碾碎了。
“咔哒。”门,在林小风身后轻轻关上,彻底隔绝了室内那令人窒息的冰冷与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