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刚收拾完,院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来的,是林红英和周卫东。
林红英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马尾利落,只是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昨夜也没睡好。她神色凝重,开门见山:“秦秀莲同志,陈铁根同志,我们代表知青点,感谢你们昨晚的英勇行为!如果不是你们,后果不堪设想!” 她语气真诚,带着军人后裔特有的直爽和担当。
周卫东站在她身侧,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和煦的笑容,也跟着点头致意:“是啊,多亏了你们!尤其是秀莲同志,临危不乱,用智慧击退了强敌!” 他的目光在秦秀莲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陈铁根,带着恰到好处的钦佩,但眼底深处,那丝探究的光芒一闪而逝。
“林同志,周同志,你们太客气了。” 秦秀莲连忙摆手,“就是碰巧了……”
“秦同志不必谦虚,” 林红英打断她,目光锐利,“昨晚那东西,绝非寻常野兽!它的速度和力量,还有那种……混乱的气息,我在……在某些特殊训练中感受过类似的!” 她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没提腰牌,“我想请问,你用的那种‘猪不吃’草,除了焚烧,是否还有其他特性?它对那种混乱气息的克制原理是什么?能否详细说说?”
问题直指核心!这林红英,果然不简单!她关心的不是“神草”本身,而是其作用机制!这绝不是普通知青会问的问题!
秦秀莲被问住了,求助地看向陈铁根。
陈铁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接过话头:“林知青,你问这个可把我们难住了。秀莲妹子就是照着她爹破笔记里一句‘烧烟驱秽’做的,原理?咱种地的哪懂那个?笔记还烧坏了,想看都没得看。至于那畜生为啥怕……兴许就是嫌味儿太冲?跟咱受不了茅房味儿一个道理?” 他再次祭出“不懂”、“笔记损毁”、“味道说”三板斧,把问题搅浑。
林红英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她还想追问,旁边的周卫东轻轻碰了碰她胳膊,笑着打圆场:“红英,别为难秦同志了。祖传的土方子,能救命就是好方子!原理什么的,以后有机会再慢慢研究嘛!” 他转向秦秀莲,笑容温和,“秦同志,我们知青点也想采点‘猪不吃’备着,你看……能不能带我们去认认?免得采错了?”
带路认草?这要求看似合理,但周卫东那笑容底下藏着什么心思,陈铁根可不敢保证。
“这个……” 秦秀莲有些犹豫。
“没问题啊!” 陈铁根抢着答应,一脸“热心”,“后山沟离得不远!等下午我脚好些了,陪秀莲妹子带你们去!正好我们也得再采点备着!” 他主动把这事揽下,顺便把自己加进去当“监工”。
林红英看了陈铁根一眼,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那好,下午我们来找你们。” 说完,干净利落地转身走了。
周卫东落后一步,对陈铁根和秦秀莲又笑了笑,目光在院子里那几株“猪不吃”上多停留了一瞬,才快步跟上林红英。
看着两人消失在村道拐角,秦秀莲松了口气,小声问:“铁根哥,下午真带他们去啊?”
“去,为什么不去?” 陈铁根眯着眼,看着周卫东消失的方向,“不去,反而显得咱们心虚。大大方方带他们去,就找那种最多、最普通的地方采。记住,路上多说说这草的缺点,味儿多冲,多难闻,牲口都不理,烧起来烟多大,熏得人多难受,有毒千万别碰……说得他们倒胃口最好!”
秦秀莲忍俊不禁:“铁根哥,你咋这么坏……”
“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陈铁根一本正经,“尤其是那个周卫东,笑面虎一个,肚子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呢。”
两人正说着,村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铜锣嗓李老栓气急败坏的吆喝和王癞子那漏风的、带着哭腔的怒骂:
“李老栓!你他妈眼瞎啊!没看见老子脚瘸了?!还派老子去挑粪?!你想疼死老子啊!”
“王癞子!你少给老子装蒜!脚崴了就不用上工了?!工分还想不想要了?!赶紧的!别磨蹭!”
“工分?!工分有老子的命重要?!哎哟……疼死我了……赵会计!赵会计你给我评评理!哎哟……”
陈铁根和秦秀莲对视一眼。王癞子?脚踝的伤发作了?看来昨晚竹篾片加“猪不吃”草汁的混合伤害,效果拔群啊!
陈铁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赵扒皮,你的狗腿子,看来不太好用了?
他端起碗,将最后一口混着腊肉香的稠粥吸溜进嘴里,满足地叹了口气。
靠山屯的烟火灶台,暖粥飘香。
而人心深处的算盘,拨弄的声响,似乎更密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