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英岛的风似乎也厌倦了两年来的血腥与尘土,在停战条约草草署名的午后,变得格外萧瑟
“收拢队伍”马格努斯公爵的声音干涩嘶哑,紧紧攥着那份墨迹未干的羊皮纸卷轴,同时看了一眼脸色难看至极的莱谢克王子
“回王都”
命令下达,却激不起多少涟漪
士兵们的动作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纷纷忙碌起来,卸下沾满泥浆的简易营帐、扛起磨损严重的兵器铠甲、收拢着需要带走的军械物资
没有胜利的号角,没有归家的欢呼,只有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和皮革摩擦的窸窣,在压抑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莱恩·戈德温如同一个沉默而冰冷的影子,跨上那匹同样显得异常冷峻的黑马在欧登赛堡中闲逛,似乎是在视察着部队撤离的情况,又像是在欣赏着这座坚固而稳重的巨大要塞
他无形中散发出的疏离气场,让原本和他有旧,有意靠近的军官们都不自觉地止住了脚步,下意识地与他保持着一段尴尬的距离
归途阴雨绵绵,士兵们沉默着行进,连归家的期盼都蒙上灰翳
沉闷的马蹄声与步兵沉重的脚步声混杂,敲打在菲英岛通往西兰王都的国王大道上
雨丝渐渐稠密,冰冷地钻进士兵们磨损的领口和甲缝,带走最后一点微弱的体温;打在头盔、肩甲和泥泞路面上发出的单调噼啪声,像一场漫长的、为战败而奏的挽歌
很多士兵是不服的,他们会时不时的将不甘的目光投向队伍前方那个低着头的王子殿下,似乎想用愤怒的目光刺穿他的脊背
如果不是他的莽撞,金狮骑士团就不会覆灭!战争就不会是这个结局!
但很可惜,他们只是普通士兵,无法苛责王储
有人低声咳嗽,有人疲惫地揉着酸痛的腰腿
偶尔,一两声压抑的叹息被风撕碎,旋即又被雨声吞没
归家的路,从未显得如此漫长而沉重,那曾经在睡梦中反复描摹的家园炉火、妻子温存、稚儿笑颜,此刻在冰冷的雨幕中变得格外诱人,让人一秒都不想停留在这压抑的队伍中
毕竟他们带回的不是凯旋的荣耀,而是渺茫难测的未来
马格努斯公爵挺直的身形在鞍上微微晃动了一下,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剧烈呛咳
枯瘦的手猛地捂住嘴,肩膀剧烈地耸动,那咳声空洞得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侍从官莱纳立刻驱马靠近,紧张地递上水囊,却被公爵挥手挡开
他重重喘息着,抬起眼,浑浊的双目掠过身边那个金发骑士,冰冷如雕塑的侧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浮动
公爵有意开口,询问这个沉默异常的年轻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止住了,所有探询的念头都化作一声淡淡的叹息
他已无暇顾及一个年轻人的心绪变迁
几日后,王都城墙高耸的轮廓终于在迷蒙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囚笼
城门,无声地敞开着
没有想象中的夹道欢迎,没有喧天的锣鼓欢呼,更没有象征胜利的鲜花与抛洒的谷物
只有沉默,沉重得能把人的脊柱压弯的沉默
稀疏的平民零星站在被雨水打湿的街道两旁
他们脸色平静甚至带着麻木,眼神空洞地望着这支灰头土脸、沉默归来的队伍,脸上没有笑容,话语间没有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