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个年龄不一的孩子挤在一起，身上的衣衫破旧、打着各种颜色的补丁，虽离整洁尚有距离，但好歹能看出来换洗、晾晒的痕迹，没有脏的发黑发臭
他们围坐在几张粗糙拼凑的木桌旁，每个人面前摊着一块灰扑扑的、边缘毛糙的石板，手中紧攥着同样是粗糙石片磨成的笔
通贝格男爵之子阿兰·菲尔德，正站在屋子前端的一块勉强能用的旧船板前，穿着一身完全不像是贵族穿搭，仅仅是整洁完好的细麻布衣
左臂看上去受了伤，依旧别扭地垂在身前，用一条破布带吊着
他的背绷得笔直，眼神不时飘向那群默然看着他的孩童们，又迅速避开，显得空洞而缺乏底气，仿佛那几十双懵懂的眼睛是烧红的烙铁
“....日、月、山、水...”
他拿起一块烧黑的木炭条，在那饱经沧桑的船板上，漫不经心地描绘着组成这些基础单词的轮廓，粗略看去基本都是日常交流会用到的词汇
“...认识这些字，就能看懂市集的标牌，也能给家里....给关心自己的人写封信报平安....都是好的”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孩子们沉默的脸，那些小脸上只有懵懂的平静，或是对他手中木炭动作的好奇
“学好这些，以后...也能找个正经活计....”他没能说下去，似乎觉得在孤儿院说“给家里写信”太过残忍和讽刺
孩子们面前粗糙石板上的字符笔划歪歪扭扭，几个稍大点的女孩一边描画，一边偷偷交换着怯怯的眼神
就在这时，靠近门口的一个红发小男孩——瓦格纳，脸上还留着几天前打架留下的新鲜淤青，目光灼灼的看向阿兰
他鼓起勇气放下手里的石板，怯生生地举起手“阿兰先生.....之前莱恩大人派来的那个兵哥讲的那个故事.....我们能听后面吗？就是.....就是那个要饭的小乞丐变成国王的故事.....”
他说的是雪獾的罗姆，他被莱恩留在了约灵港照顾伊琳娜，同时关照着孤儿院的孩子们
阿兰脸上的平静瞬间出现了裂痕，一丝明显的不耐烦和极力克制的烦躁掠过他的眼底，被打断教学节奏的不悦清晰地写在他的眉宇间
“瓦格纳....”他语气微微沉了下来“莱恩大人给你们最重要的任务，是学好读书写字的本事！那些故事听听就好，不要好高骛远！幻想什么成为国王的美梦！”
他目光扫过其他被瓦格纳的问题勾起些微好奇、此刻也抬头看来的孩子“都继续写！”
可瓦格纳明显不想罢休，嘟着嘴开口道“可是....莱恩大人给我们发的小册子...上面写着【王侯将相非天生，我辈男儿当自强】，这...怎么算是幻想呢？”
这句话戳到了阿兰的敏感神经，让他的眉头骤然紧缩
“你...你能看懂小册子上的字了？”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向瓦格纳
小男孩点点头，随后从腰后的裤兜里掏出一本由莎草纸粗糙编撰而成，封面刷着红漆的小书册，将其递给了阿兰先生
“能看懂一些了，先生你教的字我都会了，我就把这些话里的单词记下来写给其他人看，让他们念给我认识，就会读了....”
哎....阿兰的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炭笔无力的放在了桌面上
他确实觉得莱恩有英主之像，这才在遭遇政变后投靠到了他的麾下，寄希望于未来的某一天对方能帮自己夺回通贝格男爵领
所以一开始莱恩安排他来做孤儿院的院长兼老师，他确实也是满怀志气来的，想做出点成绩给大人看看，可这半个月干下来，其中的过程却让他始料未及，甚至心惊胆颤
莱恩给自己的教材，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看向瓦格纳递给他的那本红色封皮的无名书册，眼睛瞥见了其中的一行字，额头血管直跳
“天国的降临不能只靠等待，不能指望还有第二个摩西来带领大家【走出埃及】！全体人民需要一起通过革命去争取权利、去创造自由！用勤劳、解放的双手再造新时代的耶路撒冷！实现尘世的解放，是天父之国到来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