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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珍惜自己的恐惧(2 / 2)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宫尚角提着铜壶缓步走近,没有直接倾倒入水,而是先将手指探进浴桶,确认温度后才缓缓注水。

“在想什么?” 宫尚角放下铜壶,拿起备好的洗发膏—— 那是用月桂精油调的,是他特意让人给她做的,“哪里不舒服吗?脸色这么白。”

宫尚角抬手撩起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将发丝都理到浴桶边缘搭着,温热的手指覆上她的发顶,指腹轻轻揉开洗发膏,泡沫顺着发丝滑落,带着清甜的香气。

宫尚角在俯身替她洗发。

他从未这般迁就过谁。换做旁人,即便受了惊,也断不会让他这般守在浴室之外,隔着一道屏风静静等候,更别说让他伺候了。

“好累.......”上官浅感慨,“你试过一晚上趴人背上,底下那个人还一直抖是种什么感觉吗?”

宫尚角笑笑,手下的动作愈发轻柔。他顺着发丝的长势慢慢梳理,将洗发膏均匀揉进每一寸发丝,指腹偶尔擦过耳后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让上官浅忍不住轻轻缩了缩脖子。

“你昨夜都没休息,洗干净头发,也能睡得安稳些。”

泡沫越积越多,裹着乌黑的发丝,在暖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上官浅用掌心轻轻掬起一捧热水,缓缓淋在脖颈后,水流顺着脊椎滑落,她闭着眼,感受着水珠从肩头滚落,坠入浴桶时泛起细碎的涟漪。

宫尚角用干净的布巾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水珠,开口道:“我母亲当年也说过撞到‘鬼’的事,其实是她自己吓自己。”

“是在角宫吗?” 上官浅睁开眼,水汽氤氲中,宫尚角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

这还是宫尚角第一次提起和泠夫人有关的事情。

“是在角宫的西跨院。” 宫尚角放下布巾,像是陷入了回忆,“那年我约莫七八岁,母亲刚得了一面很大的菱花铜镜,镜面磨得极亮,能照见鬓边细小的绒毛,她特意让人把镜子挂在房间的正中央,说在那里放着好看。”

他俯身,往浴桶里又添了些热水,蒸汽更浓了些:“那年深秋总下雾,有天夜里母亲从那边路过,出来时雾大得看不清路,刚推开门,就看见镜中映着个白衣人影。”

上官浅屏住呼吸,听着宫尚角接着讲下去。

“她当时吓得转身就往正院跑,撞到了巡夜的侍卫,说镜子里藏着冤鬼,还是个穿裙子的舞姬,讲的有板有眼的。”

“后来呢?” 上官浅追问,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水面砸出小小的水花。

“后来侍卫们去查,房间里除了那面铜镜,什么都没有。” 宫尚角抬手,替她拢了拢散落的发丝,“可母亲坚持说看得真切,还说那影子会跟着她动,吓得好几晚不敢合眼。直到几天后,园丁来报,说西跨院的老树旁,有个用来晒药的竹筛被风吹到了房间的窗棂上。”

“大家这才想明白,那晚雾大,月光透过窗棂,把竹筛的影子投在了铜镜上 —— 竹筛的细缝在镜中看起来就像飘着的裙摆,而母亲那天穿着白色的衣服,被月光照得透亮,竟和镜中的影子叠在了一起,才看成了没有五官的白衣人。”

温水顺着发丝滴落,在桶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宫尚角取过旁边的木勺,舀起温水慢慢浇在她的发间,动作轻柔得像春雨拂过枝叶。

泡沫随着水流渐渐褪去,露出乌黑亮泽的发丝,他又换了清水,反复浇淋了几遍,确认没有残留后,才拿起搭在架上的软布巾。

“起来吧,我帮你擦头发。” 宫尚角扶着上官浅的胳膊,等她从桶中站起,立刻将备好的干浴袍裹在她身上。

上官浅坐在桶边的矮凳上,看着宫尚角取过另一块干燥的巾帕,将她的长发轻轻拢在掌心。轻轻按压吸水。

“我看到的那个,没有借助任何外物,凭空出现的。”上官浅强调着。

“我相信你看到的。远徵也见到了,能让你们两个都吓得不轻,定然是极恐怖的场景。”宫尚角一边擦着发尾的水珠,一边说,“今日洗过澡,好好睡一觉。我让厨房炖些燕窝羹,你醒了吃一点,补补身子。”

“真的很吓人。”上官浅伸手抓住他擦发的手腕,“角公子陪我一起睡吧,有你在,我就没那么怕了。”

宫尚角没有抽回手,只是轻声道:“我还得去加一些布防暗哨,防止再出意外。”

话音落,他补充了一句,语气里满是安抚,“我陪着你入睡,等你睡熟了,我再走。”

内室的帐幔已经放下,暖炉里的炭火还在燃烧,散着融融暖意。上官浅刚坐在床边,就被宫尚角轻轻按倒在枕头上,他替她掖好被角,“快睡吧。”

宫尚角没有上床,只是在床沿坐下,后背挺直,却刻意放轻了呼吸。上官浅攥着他的衣角,将脸颊埋进柔软的枕芯,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她偶尔会下意识收紧手指,确认他还在身边,宫尚角便会轻轻拍一拍她的手背,无声安抚。

上官浅起初还睁着眼睛,警惕地留意着周遭动静,可伴着他沉稳的气息,眼皮渐渐沉重,终于抵挡不住倦意,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

她睡得不算安稳,眉峰偶尔轻蹙,像是还在梦魇,却没再惊醒。

宫尚角静静坐了近半个时辰,直到确认她真的睡熟,起身时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低头凝视了她片刻,替她掖了掖滑落的被角,这才起身。

又回头望了眼床上的人,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去处理后续的布防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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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上官浅一觉睡醒,身边早没了宫尚角的身影。

窗棂 “吱呀” 一声轻响,一道黑影翻了进来。

上官浅本还靠在床头出神,闻声立刻从床上坐起身,她看着来人,有些无奈:“你就不能走门进来吗?每次都翻窗户,搞得像偷偷摸摸来的?”

寒鸦柒毫不在意,径直走到桌旁坐下,随手抄起桌上的火石,“咔嚓” 几声点燃了炉子里的碎炭。又从桌上摸出一小包茶叶,往空壶里一倒,动作熟稔得像在自己住处:“习惯了。”

寒鸦柒提起桌边的水壶,往铜壶里注满水,再将壶架在炉子上。水汽很快在冰冷的壶壁凝结成水珠。

“走门太费功夫,翻窗省事。” 他瞥了上官浅一眼,“再说,你这儿的茶不错,比月宫的糙茶顺口多了。”

上官浅拢了拢被子,重新靠回床头,问道:“你会经常想起从前吗?”

“不会。”寒鸦柒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我也不会.......但是最近,经常会想起些以前的旧事。”

寒鸦柒有些来了兴趣,停下拨火的动作,好奇询问:“孤山派的?”

上官浅摇了摇头,“不是,以前在无锋时候的。”

寒鸦柒嗤笑一声,重新拿起火钳拨了拨炭火,动作带着几分不耐,语气更是没什么温度:“无锋的日子,要么练到死,要么杀到活,有什么好回想的?”

铜壶里的水渐渐升温,水汽顺着壶嘴溢出,带着淡淡的茶香。

“你记不记得十四岁那年,我们在蛇窝里一呆一整天?” 上官浅回忆着,“坑底密密麻麻全是蛇,寒鸦肆拿着长杆站在坑边,你拿着个冰桶,谁抬头就往谁身上浇冰水。”

坑底是片不见天日的泥沼,黑褐色的泥浆黏稠得像凝固的血,踩下去便陷到脚踝,拔出来时带着 “咕叽” 的黏腻声响。

密密麻麻的蛇盘踞在泥里、缠在坑壁的枯藤上,它们有的粗如手腕,有的细若手指,三角脑袋时不时抬起,分叉的信子 “嘶嘶” 吐出,带着腥冷的气息,扫过皮肤时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还有些蛇顺着枯藤往上爬,离坑沿不过数尺,却被寒鸦肆的长杆狠狠打落,摔在泥里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即又扭动着身躯,重新加入这片蠕动的 “蛇海”。

空气里满是蛇鳞摩擦的 “沙沙” 声、信子吞吐的 “嘶嘶” 声,混着泥浆的腐臭与蛇类特有的腥气,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时不时的冰水一桶桶泼下,滴落在蛇群中,惊得它们一阵骚动,无数条蛇同时扭动身体,鳞片相互刮擦,场面密不透风,让人连落脚的地方都难找,稍一挪动就可能踩中冰凉滑腻的蛇身。

她当时只能半蹲在泥沼里,双手死死按在地面,不敢有丝毫晃动。蛇群在脚边缠绕、穿梭,冰冷的鳞片蹭过脚踝、小腿,带来刺骨的寒意,偶尔还有蛇顺着裤腿往上爬,她只能屏住呼吸,用余光死死警惕,不敢抬手驱赶 。

一旦露出半分退缩,寒鸦柒手里的冰桶就会毫不留情地泼下来。冰水浇在身上,顺着领口、袖口渗进衣物,冻得人牙齿打颤,浑身肌肉僵硬,却还要强撑着保持不动,任由蛇群在周身织成一张恐怖的网。

“可我想不起冷了,也想不起害怕。” 上官浅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茫然,“我能清楚记得蛇眼的形状,记得发抖的肩膀,甚至记得寒鸦肆靴子上的铜钉反光,可那种骨头缝里都结冰的冷意,像被什么东西擦掉了。”

寒鸦柒将煮好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汤清冽,冒着热气。他又拿起另一盏茶杯,斟满后推到对面的空位上。

“大脑比我们会活。” 寒鸦柒喝了口茶,语气平淡得像在讲刺杀技巧,“当年我带你们偷溜出去玩,被点竹发现,罚我们跪在毒刺丛里。膝盖渗血的样子我现在都能画出来,但疼吗?不记得了。”

上官浅起身走到桌边坐下,端起那杯温热的茶,问道:“就像…… 身体给自己留的活路?”

“是活路,也是枷锁。” 寒鸦柒接着说:“你以为是真的忘了?不过是大脑把痛感和情绪藏了起来。”

寒鸦柒的声音低了些,混着炉火烧炭的 “噼啪” 声,显得格外沉:“这是身体的诡计。神经会把太强烈的痛苦挡在记忆外面,就像给伤口敷了层麻木的药,让你能撑下去。”

上官浅低头望着茶盏里晃动的倒影,带着点怅惘,“如果什么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有时候就会觉得,死在当年的训练里,早点解脱,也是一种好事了吧。”

寒鸦柒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吹得茶烟散了些。

“死了才不值。” 他回头看她,“那些被模糊了的痛苦,不是让你回头看的。是让你知道,你能活着坐在这里喝茶,不只是因为命硬,更是因为你的身体比你更想活下去。”

上官浅抬手撑着下巴,有些自嘲:“可我现在好没用啊。以前刀架在脖子上都没眨过眼,现在竟然会怕鬼。点竹要是知道了,怕是能笑活过来。”

寒鸦柒却忽然笑了,不是平日里那种带着嘲讽的笑容,而是带着点释然的笑意,眼角眉梢的冷硬都柔和了些:“我觉得现在这样倒挺好。”

“有恐惧感,证明你现在活得越来越像个人了,不是无锋手里那把没感情的刀。” 寒鸦柒有些开心,“你应该珍惜自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