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过,带着几分萧瑟。
上官浅握着汤匙的手微微发颤,看着洛长风眼中的绝望,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洛长风眼中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绝望,那是连最烈的药都解不了的苦,是连岁月都磨不尽的痛。
就在上官浅喉间发紧,想寻些话来打破这窒息的沉默时,洛长风的鼻翼忽然轻轻翕动,发出一声极轻的 “哼”。
那声音很淡,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紧接着,他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唇瓣反复开合,动作迟缓却坚定,只重复着一个字的口型:“死。”
上官浅的呼吸猛地一滞,握着汤匙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她怎么会看不懂?那反复的口型,那眼中骤然亮起又迅速黯淡的光,那藏在眼底深处的哀求 —— 洛长风是在求她,求她给自己一个痛快,求她送他离开这个早已没有尊严、只剩煎熬的世界。
在无锋的那些年。上官浅见过太多无锋的刺客,一旦被擒,从不会有半分犹豫,当场便会咬开藏在齿间的毒囊自尽。他们不是不怕死,而是比谁都清楚,有些时候,活着比死去更痛苦。
洛长风,爱穿白衣,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爱干净,有洁癖,对万事都很挑剔。
如今这样,被斩断手脚,口不能言,困在床榻上,连排泄都要人帮忙,日复一日承受身心的双重折磨,曾经傲气都被碾碎成泥,如此的活着,早已不是生路,而是一条望不到头的炼狱。
上官浅的眼眶猛地泛红,视线瞬间模糊。她慌忙别过脸,抬手擦了擦眼角,再转回来时,洛长风还在看着她,嘴唇依旧固执地重复着那个 “死” 字,眼神里除了之前的绝望,还多了几分近乎祈求的恳切。
她张了张嘴,想说 “别放弃”,想说 “还有希望”,可话到嘴边,却被喉间的哽咽堵得发不出声。
看着洛长风眼中恳切的光,上官浅想起从前在孤山派时,他总爱揉着她的头叫 “小浅”,说要护着她一辈子;想起他白衣执剑的模样,说要让孤山派的威名传遍江湖。可如今,这位曾意气风发的小叔叔,却只能躺在床上,用破碎的口型求一个痛快。
上官浅深吸一口气,眼眶里的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缓缓俯下身,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坚定:“好......小叔叔。”
‘好’字落下的瞬间,洛长风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像是蒙尘的灯盏突然被点起。
他僵硬地牵动嘴角,试图扯出一个微笑,太久没有做出过这样的表情,面部的肌肉显得有些生疏,那笑容带着几分扭曲,甚至称得上狰狞,可上官浅却看得一清二楚,那是真正的开心。
是压在心头十四年的痛苦终于要散去的轻松,是终于能摆脱这具残破躯体、重拾尊严的欣慰。
洛长风的呼吸似乎都变得平缓了些,原本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眼神里的绝望被一种温柔的释然取代。
他看着上官浅,缓缓眨了眨眼,像是在道谢,又像是在告别。
“吱呀” 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
“浅浅,你出去。”拙梅走了进来,开口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上官浅看着拙梅的眼神,瞬间懂了拙梅要做什么。
没有多问,上官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起身时又看了洛长风一眼,他眼中依旧带着平和的光,像是在无声地安慰她。
上官浅终是转身,退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房门关上的瞬间,拙梅走到床榻边,俯身看着洛长风,眼眶渐渐泛红,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长风,对不起。”
指尖轻轻拂过洛长风鬓边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是为了我的私心,才让又你多受了这么多天的苦。”
洛长风静静地看着拙梅,没有丝毫怨怼。
他缓缓摇了摇头,眼尾微微泛红,又轻轻眨了眨眼 —— 那是在说 “不怪你”。
房间里的寂静不再是窒息的沉重,反倒多了几分尘埃落定的平和。
窗外的风还在吹,可那萧瑟里,似乎也藏了几分温柔 —— 像是在为洛长风送行,送他离开这苦难的尘世,去往没有疼痛、没有屈辱的地方,回到那个他曾意气风发、白衣胜雪的孤山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