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紧紧握着妇人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又觉得心里亮堂起来,往后的路,总该比挂在槐树上的日子,要好过些吧。
刚到清风派的时候,点竹真的好开心。这里没有后河的尿骚味,没有钢针的冷光,只有满山师姐妹们的笑声。
救她的妇人是清风派的掌门清玄,那天夜里坐在她床边,温柔地问她:“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她低着头,小声回答:“李贱女。”
村里的人都这么叫她,父亲母亲也这么叫,她早就习惯了。
妇人却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不好听,以后不叫这个了。你看院里的竹子,冬天也能常绿,有韧劲,你以后就叫点竹吧。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徒弟,是清风派的人。”
那天晚上,点竹躺在床上,摸着自己胳膊上钢针钉出的疤痕,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真正的名字,有了真正的家。她把 “点竹” 两个字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像捧着珍宝似的,连做梦都在笑。
只是每当夜里刮风,风声裹着竹叶的声响,她还是会梦见村口的老槐树,梦见钢针入肉的痛感, 那些过去,像影子一样,跟着她。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变化是从拙梅长大后开始的。
拙梅第一次握剑时,手腕都抖,可没过三个月,就能把基础剑法练得行云流水。点竹每天天不亮就去练剑,手臂酸得抬不起来,却还是赶不上拙梅的进度。
每次门派里比试,拙梅总能拔得头筹,江湖人围着她称赞 “是五十年难遇的剑道天才”,连清玄看拙梅的眼神,都比看她时多了几分欣慰。
点竹把所有的力气都花在练剑上,手指被剑柄磨出厚厚的茧,伤口反复裂开又愈合,可每次在演武场看见拙梅被众人围着夸赞,她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点竹开始躲着拙梅,躲着师妹们,夜里不再去清玄的房里听她讲草药知识,而是一个人在竹林里练剑,直到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真正让她彻底变了的,是她回槐花村灭了全家的那天。
那年点竹二十岁,清明节的时候,她瞒着清玄,偷偷回了槐花村。
李家还是老样子,只是院里多了个蹒跚学步的小男孩,是李铁牛和王桂花后来生的儿子,被宠得像块宝。她站在院门外,看见李铁牛抱着男孩笑,看见王桂花给男孩喂糖,突然就想起了那些被丢进尿桶的妹妹,想起了自己被挂在槐树上的七天七夜。
那天晚上,槐花村的狗叫了一整夜。
点竹提着剑从槐花村里走出来时,衣服上沾满了血,后院里那股难闻的尿骚味,终于被血腥味盖过了。
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回到清风派的第三天,清玄就把她叫到了书房。
桌上放着一块染血的衣角,是她从李家出来时不小心刮掉的。清玄没有骂她,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有深深的失望,像寒潭一样,把点竹心里的光都浇灭了。
“我救你,是想让你摆脱过去,不是让你变成你最恨的人。” 清玄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扎在点竹心上。
点竹跪在地上,手里的长剑掉在地上,发出闷响。她想解释,想说那些人有多坏,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沉默。那些躲在心里的伤口,慢慢爬了出来,变成了她的铠甲。
后来点竹成了无锋的首领。
她成了别人眼里的狠角色,成了能把 “背叛” 两个字刻在骨子里的人。
只是偶尔在夜里,她会突然就会想起清风派的竹子,想起清玄掌门说的那句 “竹子冬天也能常绿,有韧劲”。
原来,她早就把那份韧劲,变成了冷硬的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