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结果呢?” 宫远徵忍不住追问。
“十有九输!经常还没过三天,那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呀,从小娇气,作为孤山派独女,又是未来的掌门继承人,掌门夫妻把她宠得不行。她想要的糖人,掌门会亲自去市集买;她喜欢的花,弟子们会满山遍野地找。但唯独习武这事,掌门夫妻半分不做退步,说‘要担起门派,功夫不能落’。”
“练武哪有不磕碰的?她练剑时摔破皮了会哭,握剑握得手上起了水泡也会哭,有时候练到天黑,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剑穗上,却还是咬着牙,手上的招式半分没停。” 拙梅的声音轻了些,像是怕惊扰了那些遥远的记忆。
“我已经很久没想起这些事情了。”拙梅感叹。“这些年,我一直逃避着关于孤山派的记忆,闭上眼我就害怕。害怕见到曾经那些对我微笑的脸孔,突然变得狰狞可怖,害怕听见他们在耳边泣血质问:‘为什么要连累孤山派?为什么还不为我们复仇?’”
宫尚角没说话,也没打断她,他知道,这些话憋在拙梅心里太久,需要好好倾诉。
拙梅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其实浅浅心最软。刀剑无眼,弟子们练手时受伤是常有的事,她每次见到,都心疼得哭个稀里哗啦,还会跑去找医馆的先生,把最好的伤药都拿来给人敷上,一边敷一边念叨‘下次要小心’。后来大家都达成了默契,受伤了就悄悄找地方处理,尽量躲着不让她看见,怕她又伤心。”
“不止对同门,对陌生人也心软。” 她回忆着,语气里满是温柔,“有次她跟我去山下市集,跟厨房的张大娘聊天,听大娘说思念外出跑商的丈夫和儿子,她就跟着一起红眼睛,还把自己攒的零花钱都塞给大娘,让她多买点好吃的;出门碰到街边的乞丐,她觉得人家可怜,会把身上的点心都递过去,自己饿着肚子回来,还会因为没能力帮更多人掉眼泪。”
“开心的时候,她也会哭的哦。” 拙梅忽然顿了顿,嘴角又扬起一抹笑意,像是想起了极珍贵的画面,
“有一年她生辰,我去市集逛街,看到一个巴掌大的小熊玩偶,绒毛软软的,眼睛是用黑玛瑙做的,亮晶晶的。我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浅浅一定喜欢。拿给她的时候,她抱着玩偶,高兴得又笑又跳,眼泪都笑出来了,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还沾着泪珠,亮晶晶的像沾了露水的桃子。”
“她抱着玩偶,在孤山上跑了一圈,见人就举着玩偶炫耀 ——‘大师兄你看,拙梅姐姐送给我的玩偶,是不是超级可爱?’‘孟叔孟叔,你看我的小熊,它的眼睛会发光呢!’”
拙梅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带着笑意的泪,“那时候山上的风都是暖的,哪想到…… 后来会变成那样。”
宫远徵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哥,我们真该死呀!”他猛地抬头,眼眶早已通红,砸在衣襟上晕开小水痕:“那时候我们还不相信她,总觉得她是无锋的人,处处提防她、骗她…… 她明明那么可怜,我们却还那样对她!”
以毒闻名天下的徵宫宫远徵,此刻难过的连声音都在发颤。
拙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得愣住,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宫尚角。
只见素来冷硬的角宫宫尚角,此刻也垂着眼,眼尾竟也透着一抹明显的通红,只是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拙梅彻底傻眼了,心里满是疑惑。
怎么回事?现在新一辈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吗?怎么一个两个都是爱哭包?
宫远徵年纪还未满二十,情绪激动哭出来还能理解。
可宫尚角呢,江湖上都传他冷心冷情,连杀人都不眨眼睛,怎么听了几段往事,也红了眼眶。
她看着眼前这对兄弟,一个哭得直抹眼泪,一个强装沉稳却藏不住泛红的眼尾。
再想起记忆里那个爱哭的上官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或许再冷硬的人,心底也藏着柔软的地方,只是需要被合适的回忆捂热罢了。
屋内的烛火依旧跳动,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宫尚角沉默着没说话,却递了块手帕给宫远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