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米色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狭长而温暖的光带。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悠然起舞。封碣是在一种极度安静和祥和的氛围中醒来的。
没有黎明时分城墙上的号角，没有巡逻队换岗的脚步声，没有远处荒原隐隐传来的威胁低吼。只有窗外偶尔响起的鸟鸣，以及隔壁隐约传来的、别家洗漱的流水声。
他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蒙。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即使在最安全的城主府，他也从未真正沉睡过。
然而，下一秒，他身体的紧绷就缓缓松弛下来。
他侧躺着，温念念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头枕着他的手臂，纤细的手臂搭在他的胸膛上，呼吸均匀绵长，睡得正沉。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暖意。
封碣没有动，只是微微低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晕，嘴唇微微嘟着，毫无防备。这与她在末世时，即使睡着也常常微蹙眉心的样子截然不同。
在这里，她是完全放松的。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阳光，柔软的床铺，怀中温软的爱人，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上淡淡的、好闻的香气，以及窗外和平的喧嚣……这一切构成了一种他曾经无法想象，如今却真实拥有的——平凡的早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分钟，温念念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先是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待看清近在咫尺的封碣的脸庞时，眼中瞬间漾开了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早啊。”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像小猫的爪子，轻轻挠过封碣的心尖。
“早。”封碣低声回应，声音也比平日低沉柔和许多。
温念念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满足地叹了口气：“真好，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她仰起头，在他下颌上印下一个轻吻，“睡得好吗？”
封碣感受着那轻柔的触感，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嗯。”他实话实说。虽然睡眠很浅，但精神上的放松是前所未有的。
“那就好！”温念念笑着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曲线在晨光中毕露，“今天天气真好！我们等会儿去超市吧？给你买新衣服，还有好多生活用品！” 她兴致勃勃地开始规划，“对了，你想吃什么早餐？我去做。煎饼？豆浆油条？还是牛奶面包？”
她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带着鲜活的生活气息。封碣坐起身，看着她在房间里忙碌地套上外套，梳理头发，一时不知该先回答哪个。
“都可以。”他选择了最稳妥的答案。
温念念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能总是‘都可以’嘛！你要开始有自己的喜好了。走，先去洗漱，然后我们看看冰箱里有什么。”
她拉着封碣来到卫生间，并排站在洗手池前。看着镜子里并立的两人，一个娇小灵动，一个高大冷峻，穿着同款不同码的滑稽家居服，温念念又忍不住笑了。
“给，牙刷，挤好牙膏了。”她递给他一支蓝色的牙刷，上面已经挤好了白色的膏体，“像这样，上下左右，里外都刷到。”她一边说，一边给自己也挤了牙膏，示范起来。
封碣学着她的样子，将牙刷塞进嘴里。一股清凉的、带着强烈薄荷味的泡沫瞬间充斥口腔，这陌生的刺激感让他微微蹙眉。
“怎么了？不喜欢薄荷味？”温念念含着满嘴泡沫，含糊不清地问。
“……很凉。”封碣如实回答。末世清洁牙齿多用粗糙的盐粉或特定植物枝条，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味道和丰富的泡沫。
“习惯就好啦，刷完嘴巴里会很清爽的。”温念念笑道，“你看，像这样……”她故意做出夸张的刷牙动作，泡沫沾到了鼻尖上。
封碣看着她滑稽的样子，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继续笨拙地、但很认真地刷着牙。
洗漱完毕，温念念打开冰箱，开始盘点库存。
“嗯……有鸡蛋，有吐司面包，有牛奶，还有我昨天买的草莓酱。我们吃煎蛋吐司配牛奶怎么样？简单又快。”
“好。”封碣站在她身后，看着冰箱里琳琅满目、分类摆放的食物，再次感受到两个世界的差异。这里的“简单”食物，在磐石城可能是节日才有的盛宴。
温念念熟练地拿出平底锅，点火，倒油，打鸡蛋。滋啦一声，蛋液在热油中迅速凝固，边缘泛起焦黄的金边，香气四溢。她又把吐司片放进多士炉，按下开关。
封碣安静地看着。他发现，在这个小小的厨房里，她掌控着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自信的光芒。这和在末世时，她依赖他、需要他保护的模样又有些不同。
“叮”的一声，吐司跳了起来，烤得恰到好处的金黄色。温念念把它们拿出来，涂上红色的草莓酱，然后和煎好的鸡蛋一起放在盘子里，又倒了两杯牛奶。
“早餐好了！”她将盘子端到小餐桌上，笑容明媚，“快尝尝看！”
两人面对面坐下。封碣看着面前精致的早餐——焦黄的煎蛋，涂抹着鲜艳果酱的烤吐司，以及杯中白色的、他昨晚尝过觉得味道奇特的液体。
他先拿起涂了草莓酱的吐司，咬了一口。吐司外脆内软，草莓酱甜而不腻，混合在一起的口感十分新奇。
“怎么样？喜欢草莓酱吗？”温念念紧张地问。她记得他不喜欢太甜腻的东西。
封碣细细咀嚼，咽下后，才评价道：“可以接受。” 这对他而言，已经是积极的信号。
温念念松了口气，又指着煎蛋：“试试这个，我煎的是溏心的，你昨天好像不讨厌。”
封碣用筷子夹起煎蛋，咬开，金黄色的蛋液流淌出来，他学着温念念昨天的样子，用吐司蘸着吃，点了点头。
最后，他端起牛奶杯，喝了一口。那股浓郁的奶腥味依然让他有些不适应，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咽下。
“牛奶……是不是喝不惯？”温念念敏锐地察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无妨。”封碣不想扫她的兴，“可以习惯。”
“喝不惯没关系，下次我们喝豆浆或者粥。”温念念立刻说，“在这里，你可以有很多选择，不用勉强自己。”
“选择……”封碣低声重复这个词。在末世，生存是唯一的选择。而在这里，“选择”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吃完早餐，温念念收拾好碗筷，宣布：“好了，现在，我们去进行一项重要的任务——超市大采购！”
她拿出一个帆布购物袋，又翻出一个口罩递给封碣：“呃……你样子太醒目了，戴上这个可能会好点。” 她指的是他那过于冷峻的气质和不合常人的体格，容易引人注目。
封碣没有异议，接过口罩戴上，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两人下楼，走出单元门。初夏上午的阳光已经有些热烈，小区里人来人往，有遛狗的老人，有带孩子的妈妈，有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封碣依旧保持着警惕，目光下意识地扫视周围环境，评估潜在风险。但他的手臂，被温念念自然地挽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将他拉入这平凡的洪流。
“看，那是王阿姨，人可好了，经常给我送她自己做的小菜。”
“那边是儿童游乐区，小屿回来的时候，最喜欢在那里玩滑梯了。”
“哦，还有那家便利店，老板认识我，有时候忘带钱都可以赊账……”
温念念一路走，一路小声地给他介绍着，试图让他尽快熟悉这个环境。封碣沉默地听着，将这些信息与他观察到的细节一一对应。
超市就在小区旁边，几步路就到了。一进门，一股混合着生鲜、熟食、洗涤剂和各种包装食品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明亮到近乎刺眼的灯光，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循环播放的促销广播，瞬间将封碣淹没。
他的身体再次本能地绷紧，眼神锐利地扫过巨大的空间、高耸的货架和密集的人群。这里的人员构成复杂，通道繁多，视线受阻……在他的风险评估里，这属于“高风险区域”。
“怎么了？”温念念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僵硬，小声问。
“人多，杂乱。”封碣言简意赅地评价，下意识地想将温念念护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
“安啦，超市都是这样的。”温念念失笑，用力挽住他的胳膊，把他往里面拖，“跟着我就好，我们今天主要是给你买衣服和一些日用品。”
她先推着一辆购物车，带着他走向男装区。看着琳琅满目、款式各异的服装，封碣明显有些无所适从。他习惯了作战服那种固定、实用的款式。
“你喜欢什么颜色？黑色？深蓝？灰色？”温念念拿起一件t恤在他身上比划，“嗯，你穿深色应该比较酷。不过夏天了，也可以试试浅色，看起来清爽点。”
封碣的视线扫过那些印着奇怪图案或英文单词的t恤，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简单，深色。”他给出明确指示。
“好吧好吧。”温念念从善如流，开始挑选纯色或只有简单logo的t恤、 polo衫和休闲裤。她仔细地看着尺码标签，对比着封碣的身形，嘴里嘀咕着：“xxxL应该可以吧？你肩膀宽，可能要再大一号看看……”
封碣看着她为自己认真挑选的样子，心中那股因环境陌生而产生的躁动渐渐平息。他像个大型玩偶，被她指挥着转身、抬手，比划尺寸。
“这件怎么样？”温念念拿起一件深灰色的棉质t恤。
“可以。”
“这条裤子呢？面料很舒服的。”
“可以。”
“拖鞋要吗？在家穿。”
“可以。”
他几乎对所有的提议都回答“可以”，温念念终于忍不住嗔道：“封碣！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意见嘛！这是给你买东西耶！”
封碣沉默了一下，看着购物车里越来越多的衣物，这些柔软、颜色各异的布料，代表着一种他即将开始的、全新的生活轨迹。他指了指一件纯黑色的t恤和一条同样黑色的休闲长裤，语气肯定：“这个。”
至少，黑色让他感到熟悉和安全。
温念念笑了：“好，那就多拿几件这个款式的。” 她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买完衣服，他们又转向日用品区。牙刷牙膏、毛巾、剃须刀……每一样，温念念都仔细地挑选，并给封碣解释用途。
“这个是沐浴露，和昨天你用的一样，柠檬味的。”
“剃须刀，电动的，比较方便，不会划伤脸。”
“毛巾，这条厚，吸水性好……”
封碣跟在她身边，看着她把一件件代表着“日常生活”的物品放入购物车，听着她絮絮叨叨的介绍，一种奇异的、名为“归属感”的东西，正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当经过食品区时，温念念又兴奋起来。
“你想吃什么水果？苹果？香蕉？还是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