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月。
阿房曾说,若是个男孩,便叫怀月,希望他能像天上的明月,皎洁无瑕。
一股尖锐的痛楚,毫无征兆地刺穿了帝王坚硬的心防。
他搭在王座扶手上的手,青筋暴起。
章邯察觉到了王座上那瞬间紊乱的气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这些陈年旧事,是陛下心头最大的禁忌。
“陛下,奴婢失言,奴婢该死!”
他猛地将头叩在冰冷的地砖上,不敢有半分抬起。
大殿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许久,嬴政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失的沙哑。
“不怪你。”
他挥了挥手。
“平身吧。”
嬴政重新靠回王座,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那个叫白怀月的青年,可有说什么。”
“回陛下,”章邯站起身,依旧弓着身子,“奴婢本想为白老将军修缮坟冢,立一块配得上他身份的墓碑。”
“但被那青年拒绝了。”
嬴政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鼻音。
“哦?”
章邯一五一十地复述道:“那青年说,‘吊唁可以,坟,不用修’。”
“他还说,‘我亲手挖的坑,就是天下最好的坟。’”
“‘老爷子生前不讲究这些,死后也不会嫌弃。’”
老爷子?
他竟敢称呼战无不胜的武安君为……老爷子?
嬴政愣住了。
随即,一道极轻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溢出。
他那张常年被冰霜覆盖的脸上,紧绷的嘴角竟然向上牵动了一下。
章邯整个人都看傻了。
他跟在陛下身边多少年了?
自阿房夫人故去,他便再没见过陛下展露过一丝一毫的笑意。
今天,就因为一个边陲小子的一句话?
章邯的心脏狂跳起来。
那个叫白怀月的少年,那张和年轻时陛下有七分相似的脸,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犟劲……
就在这时,章邯猛地一个激灵,想起了更重要的事。
他“噗通”一声再次跪下,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陛下!奴婢还有军情急报!”
嬴政脸上的那一丝暖意瞬间消散,整个人又变回了那个冷酷的帝王。
“说。”
“北疆胡人,伪装成流寇,大举南下!渔杨郡周边已有数十村镇被屠!”
章邯从怀中掏出那块染血的胡人军牌,高高举起。
“这不是小股劫掠,这是胡人的正规军!白起将军前脚刚去,他们后脚就摸了过来,其心可诛!”
亡秦者,胡。
嬴政的脑海里,炸开陨石上的那五个血色大字。
天降预言,与边境军情,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好。
好一个胡人。
好一个天意!
一股狂暴的杀气自帝王身上轰然爆发,整个麒麟殿的温度都骤降到了冰点。
那白衣人影无声无息地退回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赵高更是把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地砖上,连抖都不敢抖一下。
嬴政缓缓站起身,俯瞰着脚下的咸阳城。
“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响彻大殿。
“一个时辰后,麒麟殿召开紧急朝会。”
“咸阳城内,自三公九卿至百石小吏,所有官吏,必须到场!”
“胆敢迟到者。”
“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