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睁开眼,看向林薇薇。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坚定的信任和支持。
“薇薇…”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手术…太渺茫了。不手术…又…”他罕见地卡壳了,找不到合适的词。
林薇薇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住他的额头,鼻尖对着鼻尖,温热的呼吸交融。
“吴德,”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不是医生,我不懂那些风险率存活率。但我懂你。我知道你看着那些片子,心里想的不是‘5%’还是‘95%’,你想的是…‘万一呢?’万一那个‘万一’,就在这个宝宝身上呢?”
她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做决定吧。不管是什么决定,我和张姐她们,还有手术室的器械、监护仪、连冰箱里冻着的那个‘生命之源’手串…都站你这边。你负责去拼那个‘万一’,我们负责…把IcU的床给你擦得锃亮!把呼吸机给你调得贼顺溜!就算…就算最后…我们也能让宝宝…舒舒服服、干干净净地…走。”
吴德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温暖、还有一股沉甸甸的力量感,瞬间充盈了他几乎被冰封的胸腔。他反手紧紧握住林薇薇的手,那力道大得惊人。
(护士站:接地气的“生命观”与“火锅”的终极哲学)
林薇薇回到护士站,立刻被张姐等人围住。
“怎么样?吴医生还好吧?”陈小雨急切地问。
“嗯,”林薇薇点头,眼圈有点红,但眼神坚定,“他需要点时间。”
“唉,这病例,真他娘的难!”张姐一拍大腿,“像条搁浅的美人鱼,看着揪心!救吧,怕救不活还折腾;不救吧,又觉得…唉!”
另一个护士插嘴:“张姐,你说要是你,咋选?”
张姐叼着根没点的烟(禁烟区),眯着眼,难得地认真起来:“咋选?老娘要是那妈,哭过之后,就听医生的!医生要是说还有那么一丝丝光,老娘就豁出去陪他拼!医生要是摇头了…那…那就好好抱抱,说再见。这世上的路,有些是康庄大道,有些是独木桥,还有些…压根就是死胡同。当妈的,不能光想着‘我要’,得想想娃儿走不走得动,疼不疼。”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至于吴医生?他比谁都清楚那条路多黑多难走。他要是还决定拿刀…那就不是冲着那5%的成功率去的…他是冲着给那5%一个机会!给那条‘美人鱼’一个…体体面面、拼尽全力的告别,或者…奇迹!”
护士站一片沉默,都被张姐这难得深刻的“火锅哲学”震住了。
张姐话锋一转,拍板:“行了!都别蔫吧了!通知食堂!今晚加餐!火锅!鸳鸯锅!清汤那边给吴医生留着下青菜!告诉他:天大的事儿,吃完火锅再说!胃暖和了,脑子才转得动!心…也就没那么凉了!”
(决策:冰山的“万一”之刃)
第二天,吴德与那位年轻却一夜白头的孕妇进行了长达三小时的沟通。没有隐瞒,没有粉饰,将生与死、希望与痛苦,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孕妇哭晕过去两次,最终,她颤抖着签下了手术同意书。
“吴医生…我不懂那么多…但…我就想知道…你们…尽力了吗?”
“我保证。”吴德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有力,“尽我所能,给生命一个交代。无论结果。”
手术方案极其复杂,如同在刀尖上搭建生命的积木:分期手术。第一期,在孕28周进行宫内胎儿胸腔积液引流(缓解肺压迫)和膀胱羊膜腔引流术(减轻肾负担)。第二期,剖宫产娩出后即刻进行新生儿生命支持及泌尿系统初步改道。第三期…视情况而定。
当吴德最终敲定方案,穿上手术服,站在冰冷的手术灯下,看着屏幕上那个蜷缩在羊水中的、奇特的“小美人鱼”影像时,他深吸一口气,所有的迷茫和重压都沉淀为一种极致的专注与平静。他知道前路黑暗,荆棘遍布。但此刻,他心中有一盏灯,身后有无数双手,手中握着的那把柳叶刀,不为斩获奇迹,只为劈开一线可能,照亮一段无论长短、都值得被全力以赴对待的生命旅程。
(内心oS:医学的边界…或许就是接受无力,然后…在无力的废墟上,为那‘万一’的星火,燃尽所有。)他伸出手:“手术刀。”声音沉稳,无波无澜。一场与死神争夺“万一”的战役,正式开始。而林薇薇,就站在手术室外,穿着刷手衣,眼神坚定如磐石。她的战场,在术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