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因此沾光,搬出了破旧茅屋,住进敞亮砖房,日子眼见着一天好过一天。
奈何天道无常。
那一日,儿子追随的那位将军被奸人构陷,屈死风波亭,麾下亲信皆受牵连,无一幸免。
噩耗传来。
她痛哭不止,眼泪几乎流干。
八尾狐告诉她,可许愿令其子死而复生。
她仍摇头,声音嘶哑却清醒:“我儿忠其所事,死得其所。朝廷既已昏聩至此,纵使他活过来,也不过是再死一次。”
失了这最后的依靠。
她彻底成了孤寡一人,独自衰老。
那一日,她病骨支离,躺在冰冷的床榻上,气息微弱。
八尾狐沉默地守在床边,最后一次问她,可还有愿要许。
这应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艰难地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望着它,用尽最后气力,轻声说道:
“我的愿望是……愿你能长出那第九条尾巴。”
八尾狐骤然怔住。
随即,柔和却磅礴的光华自它周身涌现,流转不息。
在那温暖的光晕中,它身后那期盼了无数岁月的第九尾,竟真的缓缓生长、凝聚,最终浑然天成。
它茫然回首。
九尾摇曳。
它……修成了……
她最终死在了床榻前。
八尾狐如愿以偿,蜕变为九尾天狐,证得仙位,享人间香火,得无量寿元。
可它心中始终横着一道影子,那个终其一生,一愿不许的女孩。
它忘不掉。
于是。
这天狐弃了仙府清修,开始在人世间苦苦寻觅,跋涉千山万水,只求能再见那缕转世的魂灵一面。
可轮回无尽,尘世浩瀚。
这一找,便是九百多年。
九百年。
王朝迭代,山河变迁,沧海几度化为桑田。
直至帝制崩颓,天下再无君王。
再后来。
楼宇参天,铁鸟翱翔,巨舰破海。
人不再敬畏神明,只凭自身之力,便几欲执掌乾坤。
它的庙宇早已倾颓,香火断绝。
从那受敕封的正统仙班中跌落,成了无人问津、游离世间的野仙。
但这妖仙仍未放弃。
或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在一个寻常的村口,
妖仙蓦然驻足。
它再次见到了她。
这一世,她过得还算安稳。
没有战事影响,得以安心耕种。
也嫁了个好人家。
她的丈夫是村里的支书。
又能吃苦,又踏实肯干。
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她为他生了三个儿子。
也算人丁兴旺。
妖仙只是远远望着,未曾上前惊扰这份平静。
再后来。
老两口渐渐老了。
三个儿子长大成人,相继离村,难得归来。
即便回来,也多是觊觎家财,恨不得榨干老迈父母最后一丝心血。
妖仙心中愠怒。
这一世本该圆满,怎料生出如此三个不孝孽障。
幸得还有一个小孙女,与老两口格外亲近,稍慰寂寥。
再后来。
她的丈夫也病逝了。
她又一次孤零零地留在了世上。
妖仙看在眼里,揪心不已。
直至那一日。
老三家媳妇生产,诞下的竟是个没了声息的死胎。
产房里顿时哭闹斥骂一片。
那老三更不是东西,竟将满腹邪火撒在了自己亲娘身上。
妖仙再也无法按捺。
暗中施以妖力,狠狠惩戒了那个畜生。
随后,妖仙凝视着那具冰冷的小小躯体,做出了决断。
它毅然兵解身躯以及千年道行,散尽妖力,将其注入那死婴之中。
死婴的心跳,重新搏动。
老三一家转悲为喜,浑然不知这具幼小肉身里,承载的是一个历经千年的灵魂。
妖仙被取名为林白。
它很满意。
因为它的本体毛色通白。
此后。
孤苦无依的林家老太太,身边多了一个极其孝顺、形影不离的小孙子……
千年妖仙强入人道。
以孙儿林白之身,默默伴了老太太十余个春秋。
而后
老太太还是病逝了。
妖仙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透不过气。
这具肉身尚且年幼
还未曾有能力挣钱养家,未曾让老太太享上一天福……
葬礼办的红火。
三个儿子都回来了。
无一人掉泪。
他们逢人便说,老太太这是喜丧,是高寿福满,功德圆满。
妖仙心底嗤笑,喜丧?
好一个喜丧。
三个畜生一踏进家门,就开始惦记为数不多的家产。
甚至懒得多看一眼灵床上老母亲尚未凉透的遗容。
丧事倒是筹备得周全。
毕竟面上装的孝顺,礼金能多收一点。
妖仙冷冷的看着满屋的畜生,看着他们脸上遮掩不住的算计。
它在心里对那早已离去的老太太无声说道:
你终其一生,未曾为自己许过一个愿望。
你的良善,换的全是苦难
还未享一天福,怎么就撒手人寰。
还未享过一天清福,怎么就这样走了。
只需要再等几年……
只要等我这肉身长大成人……
起码,让你过上几年好日子。
再过几年就好。
再过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