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重新点燃,风箱呼啦作响,清脆的锻打声和锉刀声再次在工坊中回荡。
陈启明穿梭于各个工位之间,亲自指导,解决遇到的问题。
看着一个个零件在工匠们手中逐渐成型,他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成就感。
这种亲手创造、亲眼见证技术落地的过程,远比在京城勾心斗角更让他感到充实。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这日午后,陈启明正在组装间检验新装配好的燧发枪机括,沈管家匆匆而来,脸色有些凝重。
“陈先生,苏公有请,有要事相商。”
陈启明心中一凛,放下手中的零件,吩咐赵德海继续负责,便随沈管家离开了工坊。
再入苏府书房,只见苏慕贤和司徒文均在座,神色严肃。
“启明兄,请坐。”苏慕贤示意他坐下,沉声道,“刚得到北边传来的消息,情况有变。”
陈启明的心提了起来:“可是孙军门他…?”
“孙传庭暂时无恙。”司徒文接口道,“是京营…襄城伯李守锜,昨日上疏,以‘年迈体衰,难堪重任’为由,自请辞去京营提督一职!”
陈启明大吃一惊!
李守锜辞官?在这个节骨眼上?
“陛下…准了?”他急忙问。
“准了。”苏慕贤点点头,面色凝重,“而且,接任者…是兵部左侍郎,高起潜。”
高起潜!
陈启明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此人是宦官出身,深得皇帝信任,为人阴鸷,与朝中清流素来不睦。
由他接掌京营,意味着京营的兵权,落入了阉党之手!
“这…这是怎么回事?”陈启明感到一丝寒意。京营易主,非同小可。
“具体内情尚不清楚。”司徒文分析道,“但此事极为蹊跷。李守锜虽年迈,但并无大病,突然辞官,背后必有隐情。很可能…是与之前孙传庭案、以及制造局的风波有关,受到了压力或警告。”
苏慕贤缓缓道:“高起潜上任,东厂和锦衣卫对京营的渗透势必加深。北方的局势,恐怕会更加复杂。这对我们而言,并非好消息。”
他看向陈启明:“这意味着,朝廷对南方的关注和控制,可能会加强。我们的动作,需更加谨慎。”
陈启明默然。
他明白苏慕贤的意思。京营变天,意味着他们在北方的潜在盟友和缓冲地带消失了。未来的风险增加了。
“此外,”司徒文补充道,“还有一事。我们海上的朋友传来消息,近期东南沿海,荷兰人的战船活动频繁,似乎…在寻找什么。可能与台湾有关,也可能…另有所图。”
北有阉党掌兵,南有外夷窥伺。
内忧外患的阴影,仿佛一瞬间变得更加浓重了。
陈启明感到肩上的担子又沉了几分。
他研制的火器,在未来可能动荡的时局中,或许将扮演更加关键的角色。
离开苏府时,夜色已深。
扬州城依旧灯火璀璨,歌舞升平,但陈启明却感受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回到工坊,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对着摇曳的烛光,久久不语。
乱世将至,他这一身技艺,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逐浪人”这艘船,又将驶向何方?
他铺开一张新的图纸,拿起炭笔。
这一次,他画的不是燧发枪,而是一张更加复杂、带有膛线结构的枪管草图。
或许,是时候尝试更进一步的突破了。
在这潜龙在渊之地,他需要积蓄更强大的力量,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