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甫一浮现,便带着一股酸楚而尖锐的力量,瞬间刺穿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她的呼吸微微一滞,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抵着掌心,带来细微的痛感。
那不只是半间破旧、可能早已倾颓的屋子。
那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院子里曾有一棵高大的梨树,春日里花开如雪,秋日里结满青涩的果子。父亲曾在那树下教她辨认最简单的草药,母亲曾在窗棂下就着天光缝补衣物,哼唱着模糊的童谣……那里曾承载着她作为一个“女儿”所拥有的、全部短暂而珍贵的温暖记忆。
然而,父母相继病逝,家道瞬间败落。那对凉薄的兄嫂,迫不及待地变卖了家中所有能换钱的东西,包括这最后的栖身之所,然后将她这个“赔钱货”如同甩掉一个包袱般,匆匆送入了赵家做童养媳,换得了几两微薄的彩礼。自那以后,她便如同一叶无根的浮萍,在赵家受尽磋磨,而后又带着安儿漂泊至这青溪镇。
那半间祖屋,是她与过去、与血脉亲情的最后一点实物联结。失去了它,她便真的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故乡二字,只剩下空洞的回响。
如今,她竟然……有可能将它重新夺回来吗?
这个想法让她心头滚烫,血液都似乎加速流淌起来。那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一种沉淀了太久太久的渴望,是对过往被强行割裂的一切,一种迟来的、笨拙的弥补与告慰。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看不见远方,看不见破瓦村的方向,但她知道,那半间祖屋就在那里,或许依旧破败,或许已有了新的住客,但它就在那里。
赎回它。不是为了回去居住,青溪镇、这间“安食铺”才是她如今的家和根。赎回它,是为了让父母的魂灵有所凭依,是为了告诉自己,也告诉九泉之下的双亲,她沈微婉,终究没有彻底沦落,她靠着自己的双手,一步步走了回来,甚至有能力,将那份被夺走的、关于“家”的念想,重新握在手中。
这不再是奢望,而是成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可以为之努力的目标。
夜风吹拂,带着寒意,却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更为坚定的力量。她轻轻关好窗,转身吹熄了油灯。
店内陷入一片黑暗,唯有窗外朦胧的月光,勾勒出器物模糊的轮廓。沈微婉摸着黑,走向安儿睡觉的角落,脚步很轻,却很稳。
积蓄仍在木匣之中,心愿却已破土而出。前路,似乎又有了一个需要奋力抵达的、充满慰藉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