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沈微婉,即便是最落魄、最艰难的时候,也从未想过用这种蝇营狗苟的方式去换取什么。她的钱,是她起早贪黑、一滴汗水摔八瓣、干干净净挣来的!凭什么要白白送给这种蛀虫?今日若是对他低了头,行了这贿赂之事,那她与这些贪赃枉法之徒又有何区别?她心中那点一直苦苦坚守的、不容玷污的底线,又将置于何地?
一种近乎悲壮的倔强,在她心底升起。
她缓缓收回了举着契约的手,将那份象征着公平(却在此刻毫无用处)的契书重新叠好,紧紧攥在手心。她抬起头,直视着赵三那双充满期待和算计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拒绝:
“赵税吏的好意,小妇人心领了。”她微微垂下眼睑,避开对方那令人不适的直视,语气谦卑,内容却无比强硬,“只是……小店初开,本薄利微,实在是……囊中羞涩,周转艰难。莫说是一两银子的税额,便是赵税吏您方才说的‘表示’……小妇人也是……有心无力,实在拿不出半分多余的钱财来。”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却暗藏锋芒:“这该缴的税,小妇人绝不会拖欠。只是这税额……还望赵税吏能秉公办理,按律征收。若是小店真有违规之处,也请赵税吏明示律条,小妇人也好心服口服,设法整改。”
这番话,软中带硬,既点明了自己没钱行贿的现实,又暗指对方税额不公,要求依法办事。
赵三脸上的那点假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寡妇,竟如此不识抬举!竟敢当面拒绝他的“好意”,还暗讽他不公!
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三角眼中射出怨毒的光。
“好……好得很!”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连连点头,语气森冷,“沈掌柜果然是个‘明白’人!要按律征收是吧?要秉公办理是吧?行!你等着!”
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倏地停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沈微婉一眼,那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
“五日期限已到!五百文钱,明日一早,必须送到税课司!否则……”他冷笑一声,“后果自负!”
说完,不再停留,气冲冲地大步离去。那背影,充满了恼羞成怒的戾气。
店铺内,一片死寂。
李嫂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赵三走远了,才带着哭腔道:“妹子……这可怎么是好?把他得罪死了……以后……”
沈微婉站在原地,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扶住了柜台才站稳。她的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那封租赁契约,已被她攥得不成样子。
她知道,她把赵三彻底得罪了。
接下来的日子,恐怕真的要难过了。
无钱行贿,不屑行贿,便只能直面这即将到来的、更加凶险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