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不疾不徐,铜钱在他指尖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将五文钱一一清点,然后伸出手,平稳地放在沈微婉摊子边缘那块专门用来放钱的、被磨得光滑的木板上。
铜钱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个字。没有讨价还价,没有询问腌菜的咸淡,甚至没有像其他顾客那样习惯性地掀开盖子闻一闻。
付完钱,他弯下腰,自己动手,拿起了那罐他指过的雪里蕻。动作很稳,丝毫没有碰到旁边的其他货物。
拿起陶罐后,他再次抬眼,看向沈微婉,极轻微地、几乎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随即转身,拿着那罐腌菜,走回了自己的摊位。
整个过程,安静得近乎诡异。
他从来到走,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多余的声音,就像一阵沉默的风吹过。只有那五枚落在木板上的铜钱,证明刚才确实发生了一桩交易。
沈微婉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回到自己的小马扎上坐下,将那罐腌菜随意地放在工具摊的角落,然后重新拿起刨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他之前中断的活计。
她收回目光,落在摊板上那五枚还带着对方体温的铜钱上,心里感觉说不出的奇怪。
这人……当真古怪得很。
特意走过来,就为买一罐腌菜?而且偏偏是腌菜,不是她如今更主打、更受欢迎的热窝头?买了就走,一句话没有,连最常见的“走了”、“谢了”之类的客套都没有。
若在平时,遇到这般沉默寡言甚至显得有些无礼的顾客,沈微婉或许会心生不快或暗自嘀咕。但对方是沈默,是那个在她炉子裂开时无声伸出援手的邻居。
这让她心里的那点“奇怪”,又掺杂了些别的、更复杂的情绪。
她摇了摇头,将那五文钱收好,不再多想。或许他只是恰好想吃口咸菜了呢?或许他就是这般性子,不爱说话。
集市上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去了,比这更怪的也不是没有。只要钱货两讫,互不相欠,便足够了。
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泥炉和蒸笼上,添柴,查看火候。
然而,眼角余光里,那个佝偻着背、沉默地刨着木头的侧影,似乎比之前更清晰地印入了她的感知里。
这位沉默的木匠邻居,在他那层坚硬的、如同木头般的外壳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这个疑问,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微小石子,虽然未能激起太大波澜,却悄然沉底,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等待日后或许会被解开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