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夜灯针影(1 / 2)

新垦的土地在屋前沉默地延伸,深褐色的泥土裸露在灰白的天光下,像一道刚刚结痂的巨大伤口。播下的种子沉眠在冰冷的土层深处,将生的希望托付给未知的雨水和阳光。沈微婉佝偻在门框边,断裂的肋骨和麻木剧痛的右腿,在短暂的歇息后,将更加尖锐的痛楚反馈回她残破的躯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和肺叶撕裂的灼痛。

安儿喝了点掺了腌萝卜碎末的糊糊,此刻蜷在冰冷的土炕上,呼吸滚烫而急促,小小的身体在昏睡中不安地扭动。高烧如同跗骨之蛆,蚕食着孩子本就微弱的生机。那十八枚铜钱,如同滚烫的山芋,紧贴着她的皮肉。买药?那点钱,连一副最劣等的退热药都买不起!买米?杯水车薪!开荒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腌菜生意刚刚起步,杯水车薪。土地里的希望,远水解不了近渴。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焦虑,如同毒蛇,缠绕上沈微婉的心脏。光靠土地和那点腌萝卜,太慢了!安儿的病等不起!冬天的寒风等不起!她需要更多的铜板!更快地攒钱!

她的目光,在冰冷破败的土屋里无意识地扫视,最终,落在了墙角一堆被随意丢弃、沾满泥污和污渍的破布烂衫上。

那是她之前从废墟里翻找坛子时,顺手带回来的。原本想着当引火的柴,或是实在没辙时垫在安儿身下。破布颜色驳杂,质地粗劣,有些被虫蛀得满是孔洞,有些沾着干涸的、难以名状的污迹,散发着淡淡的霉腐气息。

布……

针线……

一个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瞬间点亮了她昏沉的脑海!

缝补!

做针线!

做点小东西去卖!

这个念头让她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名为“生路”的微光,骤然跳跃起来!她记起幼时,母亲在昏黄的油灯下,用粗糙的手指和磨得发亮的顶针,将破旧的衣裳缝补得整整齐齐,将碎布头拼接成小小的荷包……那细密的针脚,也曾换来几枚温热的铜钱!

没有新布?

那……就用这些破的!烂的!别人不要的!

她挣扎着挪过去,如同寻宝般,在那堆散发着霉味的破布里翻找起来。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指拂过冰冷粗糙的布面,抖落灰尘,辨认着颜色和质地。

一块靛蓝染得深浅不一的粗麻布,边缘磨损得厉害,但中间部分还算完整。

一块褪色发白的细棉布,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但料子柔软。

几块巴掌大小、颜色各异的碎布头,不知来自哪件废弃的衣裳。

甚至,还有一块染着暗褐色污迹(似乎是干涸的血)的葛布碎片——那是她自己的衣襟,被地痞撕烂的残骸。

这些被遗弃的碎片,在沈微婉眼中,却如同散落的金屑!每一块,都可能变成一枚救命的铜钱!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宝贝”挑拣出来,堆在炕沿。然后,她在怀里最深处,摸索了许久,终于掏出一个用破布层层包裹的小包。

解开一层又一层。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生了锈、针鼻都有些歪斜的粗铁针。针尾,缠绕着一小段同样灰扑扑、不知捻了多少次、显得格外坚韧的麻线。

这是她的嫁妆。或者说,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在颠沛流离、典当尽一切的日子里,她像守护火种一样,将它藏在最贴身的地方。这枚粗陋的针,是她与过往生活、与母亲记忆的唯一联系,也是此刻黑暗中唯一的“利器”。

夜,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没了土屋最后一丝天光。寒风在破败的柴门外呜咽,如同鬼哭。屋内,冰冷刺骨,只有安儿滚烫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呓语,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沈微婉将安儿安顿好,用那床硬邦邦的破被仔细掖好被角。孩子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被传来,灼烫着她的决心。

油灯?

她看向灶台角落那个积满灰尘、瓶口都豁了的粗陶小油灯。里面,只剩下瓶底浅浅一层浑浊发黑的、不知是何物的油脂。那是真正的奢侈!只有在安儿病得实在厉害、需要彻夜看护时,她才舍得点燃豆大的一点火光。

不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