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力气,一阵微风,都可能让它夭折!
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维持着伸手欲触的姿势。布满泥污血污、冻疮开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震惊、狂喜、难以置信、巨大的恐惧……无数种激烈到极致的情绪在她眼中剧烈碰撞、爆炸!
上一次,那点嫩绿带来的是烈火烹油般的期待,最终化为灰烬。
而此刻,这一点在绝望深渊中挣扎而出的嫩绿,带来的却是足以将她灵魂都震碎的、近乎毁灭性的冲击!它刺穿了她用麻木和绝望筑起的厚厚冰层,直接命中了那颗早已千疮百孔、濒临死寂的心脏!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决堤而出!
滚烫的!灼热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泪水!
瞬间冲垮了她脸上凝固的泥污和干涸的血痂!在她枯槁、布满新冻疮的脸上肆意冲刷,留下道道清晰的水痕!没有声音,只有肩膀无法抑制的剧烈耸动和喉咙深处发出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嗬嗬”声!
她猛地收回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天动地的狂喜和悲鸣死死堵住!身体因这巨大的压抑而蜷缩成一团,剧烈地痉挛、颤抖!额头顶在冰冷肮脏的膝盖上,滚烫的泪水如同溪流,汹涌地砸落在脚下的冻土上,瞬间被吸收,只留下深色的印记。
许久。
身体的剧烈颤抖才渐渐平息,只剩下无法控制的细微战栗。汹涌的泪水也终于流干,只剩下眼眶火辣辣的灼痛和满脸冰冷的湿痕。
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布满血丝、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再次投向那点嫩绿。
它还在!
依旧那么微小,那么脆弱,却在惨淡的晨光中,无声地宣告着生命的存在!
这一次,不再是盲目的烈火。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巨大恐惧的、战战兢兢的狂喜,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刺骨的冰凉和一丝微弱的暖意,缓缓流遍她早已枯竭的四肢百骸!
她不再犹豫。动作变得无比轻柔,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将那处被风吹散的枯草碎片,重新覆盖在那点嫩绿的上方。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拂过,生怕惊扰了这刚刚诞生的奇迹。
接着,她的目光如同最警惕的哨兵,一寸寸扫过整片田垄。每一处枯草覆盖的边缘,都被她仔细检查、重新压实。她用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将田垄周围稍大的、可能被风吹动的碎石,一块块捡起,远远地扔开。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离开。她只是重新在田垄边跪坐下来,佝偻着背脊,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死死地盯着那片覆盖着枯草的土地,仿佛要穿透厚厚的草被,看清底下每一个正在挣扎破土的生命。
寒风依旧凛冽,卷起地上的雪沫和尘土,抽打在她枯瘦、佝偻、如同石雕般凝固的身影上。但她浑然不觉。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了那一点微弱的、却足以照亮她整个黑暗世界的嫩绿之上。
时间仿佛凝固。
终于,在另一处枯草覆盖的边缘,又一点极其微弱的嫩黄绿色,如同试探般,小心翼翼地顶开了一小块泥土,怯生生地探出了头!紧接着,第三点…第四点…
虽然稀疏,虽然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
但这一点点、一片片挣扎而出的、带着生机的嫩绿,如同黑夜中悄然亮起的、微弱的星火,终于穿透了厚重的绝望云层,在她那早已冰封死寂的心湖深处,点燃了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
希望。
她依旧跪在冰冷的田埂上,布满泪痕、冻疮开裂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映着那几点嫩绿的光芒,跳动着一种被残酷现实反复捶打后、沉淀下来的、无比沉重的守护之志。
这点绿意,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