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呢？”林晚星看着他被阳光勾勒的侧影，轻声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江辰调整着望远镜焦距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完成了一次对焦，然后才直起身，转头看向她。
“‘回去’的定义，需要明确。”他平静地陈述，“是指返回巴黎的地理坐标，还是指重新接入之前的……社会功能网络？”
这个问题让林晚星愣了一下。她意识到，对于江辰而言，“回去”不仅仅是一个地点的转换，更是一种状态的回归。
“我是指……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她换了一种问法。
江辰的目光越过她，望向波光粼粼的大海，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我的核心系统重构已完成百分之九十七点一。‘容错协议’及部分新认知模块的稳定性，仍需在低干扰环境下进行至少百分之九十三个小时的持续观测。”他给出了一个技术性的时间表，然后顿了顿，语气里似乎掺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不确定”的波动，“至于……具体的‘做什么’……数据库中存在一千四百七十二个潜在选项，优先级排序……尚未完成。”
他像一台拥有无穷算力、却暂时缺乏明确指令的超级计算机。
林晚星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主动剥离了星宸科技那个庞大的、赋予他明确目标和身份的系统后，他正处在一个短暂的“目标真空期”。他需要时间，不仅仅是为了稳定他内部的新生系统，也是为了寻找一个……属于“江辰”自己，而非“星宸科技cEo”的，新的存在意义。
而她，是他这个探索过程中，最重要的参照系和……同行者。
那天晚上，江辰没有像往常一样进行星空观测或数据整理。他独自待在面向大海的房间里，很久没有出来。
林晚星有些担心，煮了一壶安神的草药茶，端了过去。房间的门没有关严，她轻轻推开一条缝，看到江辰坐在窗边的阴影里，面前没有屏幕，没有数据流。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手中拿着那个他亲手烧制的、赭红色的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那些凹凸不平的捶打印记。
月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投下清冷的光晕。他的侧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孤独，像一座漂浮在寂静宇宙中的、刚刚诞生的陌生星球，还在寻找着自己的轨道和引力场。
林晚星没有进去打扰他。她将茶壶轻轻放在门外的矮柜上，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她知道，这是他必须独自经历的阶段。从那个被无数外部变量和责任定义的身份中剥离出来，直面那个最本质的、内核的“自我”。这个过程，可能比他之前的数据重构更加艰难和迷茫。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海浪声规律地拍打着礁石，如同宇宙沉稳的呼吸。
她想起江辰关于星光延迟的困惑，想起他摩挲陶杯时那迷茫的神情，想起他提及一千多个潜在选项时的空白。
迟滞的星光，终究会抵达。
而他那颗正在重新寻找轨道的心，需要时间，也需要空间，去捕捉属于他自己的、加速的心跳声。
她愿意等。
在这片爱琴海的星光下，陪着他，一起等待那迟来的、却必将响起的——
新生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