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31，仙女座星系。”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渺，“距离地球二百五十四万光年。是人类肉眼可见最遥远的深空天体之一。”
林晚星走到他身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片模糊的光斑。她对星空的认知，远不如他那般精确。
“二百五十四万光年……”她喃喃道，“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它二百五十四万年前的样子。”
“是的。”江辰肯定道，“光的延迟。我们此刻接收的，是遥远的过去。”
他说着，缓缓放下了手臂。他没有看林晚星，而是依旧望着那片来自远古的星光，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迷茫的质感：
“有时候我会想……我对你的……‘感觉’……是否也存在着某种……‘延迟’。”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艰难地组织语言。
“我的系统记录下了所有的数据——你的笑容，你的眼泪，你的坚韧，你的恐惧……它们被分析，被归档，被用于更新情感模拟器的参数。但那个最终被识别为……‘需要将你的坐标置于我系统核心’的结论……它产生的那一刻，是否也滞后于……那个真正‘发生’的瞬间？”
林晚星怔住了，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握住。他是在用星光的延迟，来比喻他自身情感认知的滞后性。他在困惑，他那精密的、依赖于数据输入和逻辑推演的系统，是否能真正实时地捕捉和回应那些瞬间迸发的、鲜活的情感。
这是一个属于江辰的、关于爱与存在的哲学追问。
夜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角，银河无声地流淌。
林晚星没有试图用语言去解答他的困惑。她知道，那超出了语言的能力范围。
她只是微微侧过身，面向他。然后，她抬起手，动作很慢，带着让他足以清晰感知并做出反应的间隔，轻轻地、轻轻地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这一次，没有陶泥的阻隔，只有皮肤与皮肤的直接接触。他的手指依旧微凉，但在她温热的掌心包裹下，那凉意似乎在一点点消散。
江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林晚星能感觉到他手部肌肉的瞬间绷紧，以及内部系统应对这个“主动接触”时产生的、细微的电流般的悸动。
但他没有抽走。
没有。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她握着，像一尊突然被施加了陌生指令的雕塑。他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然后才恢复，节奏比平时稍快。
林晚星能“听”到他内部“容错协议”全力运转的无声嗡鸣，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压制那些可能引发“非预期系统响应”的冲突参数。
她没有握得很紧，只是提供了一个稳定而温暖的接触面。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江辰紧绷的手指，开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生涩和试探，微微回勾，触碰到了她的掌心。
只是一个微小的角度变化。
一个有限度的、小心翼翼的回应。
如同两颗遥远的星辰，在经过漫长的引力追逐后，终于将自身的轨道，调整到了能够感知到彼此微弱引力的距离。
没有拥抱，没有更亲密的举动。
只有在这爱琴海的星空下，一个简单的、克服了巨大内部阻力才得以完成的握手。
但对他们而言，这已然是一次里程碑式的、跨越了光年距离的——
有限度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