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问“你拿这个干什么”之类的问题。他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图。
我没说话,只是蹲下身,仔细地将那两张硬纸板铺在从二楼平台通往一楼的第一级、第二级台阶上,确保覆盖了足够他手臂支撑和身体挪动的面积。粗糙的水泥台阶被灰褐色的纸板遮盖,虽然简陋,却仿佛瞬间多了一层温暖的缓冲和一种郑重的仪式感。
“好了,”我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对他露出一个疲惫却安心的笑容,“现在可以了。”
江予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重新双手撑住扶手,手臂肌肉绷紧,利用强大的臂力,熟练地将自己的上半身从轮椅座垫上撑起,然后迅速而稳定地转移到了铺着纸板的第一级台阶上坐稳。
这个过程,他做得异常专注和小心。坐下后,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双手向后,撑在上一级台阶的边缘,利用手臂的力量,将臀部和无法发力的下肢,一点一点地,向下挪动一级。坐稳,再重复之前的动作。
我屏住呼吸,紧跟在他身边,弯着腰,双手虚悬在他身侧,随时准备在他失去平衡时上前扶住他。我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心脏随着他身体的每一次下挪而微微收紧。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他手臂与纸板、衣物与地面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我们两人交织的、略显紧张的呼吸声。阳光从楼道的气窗斜射进来,在他移动的身影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挪得很慢,却很稳。每一级台阶,他都先用双手探好支撑点,确认稳固,才发力移动身体。那专注而坚定的侧脸,在光影勾勒下,显出一种别样的魅力。
终于,他的双手撑到了最后一级台阶,身体也稳稳地坐在了一楼平坦的地面上。
成功了!
我悬着的心瞬间落回原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因为过度紧张,后背又出了一层冷汗。
江予安坐在一楼的地上,没有立刻要求上轮椅,而是先抬起头,望向还站在楼梯上的我。他的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比平时急促些,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和温暖的光芒。
他朝我伸出手,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晰而温柔的弧度。
“月月,”他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却异常清晰,“我们真的‘逃’出来了。”
我快步走下最后几级台阶,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等待的掌心。他的手掌因为刚才的用力而有些发烫,却牢牢地、坚定地握住了我。
“嗯,”我用力点头,看着他,又回头望了望那长长的被我们一步步征服的楼梯,巨大成就感、疲惫以及无法言说的酸楚与幸福,汹涌地漫上心头,让我的眼眶有些发热,“我们出来了。”
这一刻,这最后几级由他亲自“走”完的台阶,仿佛不再仅仅是一个障碍,而是成为了我们共同跨越难关、彼此信任与扶持的见证。那张简陋的硬纸板,也仿佛成了这仪式中最温暖、最不可或缺的道具。
逃离“牢笼”的兴奋感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我扶着他坐上早已等候在一楼的轮椅,推动扶手。
“走!”我声音轻快地说,“江先生,我们的‘逃亡日’,正式开始了!”
单元门在我们身后缓缓关闭,将那片昏暗与寂静关在里面。外面,阳光灿烂,天空湛蓝,自由的风扑面而来。